城里有块自留地

版次:011    2023年11月22日

□徐成文

眼前这方不足20平方米的菜地,以笑盈盈的姿态,等待着我清晨的拥抱。是的,我站立在这方“自留地”边,迎着夏日的晨风,鞠躬下去,摘取一个个形态不一的辣椒。

城里这方土,位置坐标为与长江一路之隔的一块废弃的坝子上。那时我住在长江边一小区,每天散步于江边,看江面百舸争流,观江岸众人垂钓。打开封闭的心情,一切都是美好。关注的目光,偶尔飘过小区旁一块空地,严格说是一块平坦的水泥坝子。见两位长者将坝子上面滚落的泥沙堆积一处,不免有些疑惑。“弄一块地啊,你要吗?靠栏杆那一边留给你。”老伯的笑颜很是亲切。

接受老伯的建议,我和妻子开始构建专属我家的“自留地”。预防水土流失,得找到一些石头砖头砌成一个条状的方框,再将泥土填充其中,方能成为真正意义的“地”。

我和妻子的目光,越过城里堆放建筑弃物的场所。一块手脚不全的火砖,一块受伤的小石条,均成为我们的心爱。将这些“心爱”请回家,是需要力气与时间的。那时,经济尚还贫寒,上下班只能依附于一辆电瓶车。妻子揶揄道,“电瓶车”也是“车”,就用它将这些砖石搬运回去。在“车”的鼎力相助下,那方不规则的“地”雏形面世。方框里面需要土壤来填充,我们又以相同的方法,一方平整的“自留地”呈现眼前,它等待着我们去栽种些什么。

生于农村,长于农村,本应该是侍弄农活的好手,但自幼出外念书,那些千姿万态的农活,真的让我们傻眼。好在母亲有近70年的农村经历,她完全可以指点一二。

春日的阳光,挣脱寒冬的束缚,高悬在蔚蓝的天幕。母亲说:“地小,中间种些四季豆吧,边缘栽些小葱,以便平时做作料。”我驾着电瓶车,穿梭于城里的大街小巷,找寻出售种子的店铺。遭遇一些异样的表情后,终于寻到一处农资门市,此处各类种子、各色肥料一应俱全,我如获至宝,购得四季豆种子及肥料。在城里敬老院呆久了的母亲,突有参与劳动的机会,自然神采飞扬,喜不自禁。她手握小锄头,站在“自留地”边缘,俨然讲堂里的我,细声慢语,教我们如何平地,如何掏沟,如何施肥,如何防虫,如何除草,如何挖坑……母亲教导我们,做庄稼如养孩子,都需要耐心细致地呵护,方能茁壮成长。

每个周六上午,我们推掉各种应酬,要去敬老院看望母亲。母亲迎面就问:“××发芽没有?××施肥没有?××结籽没有?××除草没有?”在她眼中,那块“自留地”就是她的温暖,就是她的侣伴,更是她的心心念念。我们返回时,带着母亲,一来与我们共度周末,尽享天伦;二是邀请她来指导我们种庄稼。一进屋,母亲顾不及喝水,便拿出小锄头,带上我们去“自留地”,面对面聆听她对庄稼的一番理论。

在母亲的精心教导下,在我和妻子的认真学习贯彻下,“自留地”里各色蔬菜,绿得发亮,绿得撩人。采摘那些蔬菜,犹如自家孩子金榜题名。“你们这些蔬菜,超市里不是也有吗,何必劳神费力自己栽种?”不解不屑的神情抵达我们的面前。“一为劳动锻炼,二为少吃农药。”理由堂而皇之,我们的头颅有些高昂。

经济拮据,当时我们只买了个小房,孩子寒暑假归来,自然感觉房屋有些狭小。于是,我们在距学校一步之遥的另一小区重新购房。搬家那天,有邻居开口:“你们搬走了,那块‘地’如何处置?”他的意思显而易见。我吝啬啊,这块“自留地”,注入了我多少心血,流掉了我无数汗水,带给了我盈香唇齿的满桌菜肴,怎么能轻易让人?我以委婉的语气拒绝了邻居的奢望。

新家与“自留地”的距离,用脚丈量是完全可行的。

晚饭后,暮色浓浓。妻子说:“明早下面条,我们去‘自留地’扯几根小葱回来。”踩着迷蒙的灯影抑或淡淡的月华,在手机的牵引下,寻得“自留地”,扯回小葱。周末,大把的时间可以放纵,我和妻子带上小锄头,手提肥料,穿上旧的鞋子衣裤,浩浩荡荡向“自留地”进发,我们不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静下心来,侍弄“自留地”,松土、播种、除草、施肥,每一片蔬菜的梗叶,每一粒土壤的泥沙,我们都悉心触摸,生怕我们的不慎,让其受伤。这是在种庄稼吗?分明在养孩子!一个半天,在“自留地”里弯腰躬身,年岁大了的我,有些腰酸背痛。“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妻子劝慰,“就当出去徒步锻炼了一番。”

城里有块“自留地”,是我们悠闲生活的渊源。它虽不及一亩三分,却时刻擦拭我心里的迷雾,展现一个明媚的空间,任我想像。(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