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3年11月24日
□赵瑜
那还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大学毕业前的暑期实习,财会专业的我到一家市内大型宾馆餐饮部当收银员。由于是实习,没啥报酬,我也不太上心,每天开票、收钱,在收银台心不在焉地坐几个小时,闲时嗑嗑瓜子,约同学逛街,过得十分悠闲。
然而没过几天,我就发现这儿的主办会计老邹特别难相处。她架一个老花镜,穿得特别板正,我收钱时,她挺爱在一边“监视”;每天轧账的时候,她也老爱问我一些不属于我分内的事,例如“会编资产负债表吗”“会用财务软件吗”“这笔账你记哪个科目”等等,很啰嗦麻烦。偏偏我又常常张口结舌,她呢,见我一问三不知,脸就一沉,眼光从老花镜边斜睨过来,那种蔑视的眼神,真比骂我几句还难受。
开始我还觉得羞愧,暗自责备自己学知识不扎实,但后来我注意到她只对我这么挑剔,对其他部的收银员很少问东问西。为什么呢?我认定她是存心找碴,更年期综合征,原因很简单:我是义工,无价劳动力,好欺负。
于是我很憎恶老邹:我不归你管,也不在你这里拿工资,你无非就是一点给我写实习鉴定的权利,凭什么为难我?我又凭什么怕你?
此后老邹一提问,我就摆出一副很骄傲的模样,且哼歌不理。多几次,老邹不说话了,我们便沉默地打交道。
日子也就这么过了。谁知在我的实习日程就快结束的前几天,我出了大错。那天生意特好,我忙得晕头转向,竟把一叠十元票当作百元票收了,一粗算,竟少收客人800多元。那个年代,普通工作人员的工资一月才两百,八百多元哪!我当场就急哭了。
幸好经理不在,几个服务生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地盯着我。我六神无主,不知道怎样才赔得起这笔钱。老邹走了过来,我以为她要责骂我,她却只是问清细节,末了,淡淡地说:“那桌客人我认识订桌的,这样吧,我找找他,看追不追得回来。”
我说了“谢谢”,其实没抱希望。谁知第二天老邹就找到我,仍是淡淡的语气:“钱追回来了。”
我拎了盒礼品去她家,她不收,说:“你是学生,自己都要父母供,操什么大方?”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感激而尴尬地呆立着。她看看我,又说:“看看宾馆里有些年轻人,工作靠混,玩得稀里糊涂,说也没用。你聪明,又有文化,现在不多学点东西,以后有后悔的时候。”
我愣愣地听着,感激和感悟交织着。
后来我找到了正式工作,成为单位一名真资格的会计,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做收银员了。遇到单位新进的爱玩的年轻人,我也时不时扮演一下当年黑脸老邹的角色,希望他们能明白我的苦心。老邹,不,应该叫她邹阿姨,就是我的职场第一师,让我受益无尽。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