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3年12月04日
□卢郎
以前,在重庆,无论是主城区还是各区县,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车站旅游景点,都分布着一些小餐馆,重庆人戏谑地称之为“苍蝇馆子”。
“苍蝇”二字,有几层含意:一是指其小,一眼灶、三两张桌,或支在路旁,或贴着屋壁。桌是土桌子,布满油渍,凳子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是老板凳,油腻腻的不说,坐着还吱儿吱儿直晃,还有的是塑料独凳,支在高低不平的地上,一歪一晃的。二是指其如同苍蝇一样,无孔不入,只要是有人烟的地方,都能见到这样的餐馆,甚至新开工的楼盘,旁边也会出现好几家这样的餐馆。一张木板一搭就是桌子,里面坐不下了,就搭在露天,晚上数星星,白天迎太阳,老板食客依然乐乐呵呵。三是指食客多,一到吃饭时间,简陋的餐馆食客如鲫,旁若无人,大快朵颐。
苍蝇馆子经营的菜品都是家常菜,随意、灵活,甚至有些零乱。没有菜谱,客人走进来,只需说出自己要点的菜就行。如果是生客,或者客人稍稍露出点犹豫,老板就会热情地介绍:“想吃啥子?有回锅肉、炒肉片、蹄花汤、烧肥肠……包你吃得安逸。”
如果客人问:“素菜呢,有哪些?”
老板就会指着零乱摆着的小菜,哪怕只得几样,也会这样回答:“看嘛,都是时令小菜,哪样都有。”
倘若客人点出没有的:“来个鱼丸汤。”
老板就会夸张地瞪着客人:“那有啥子吃事?不如来个番茄鸡蛋汤,酸甜溜溜的,醒酒解渴又营养。要不来个丝瓜豆腐汤?”
苍蝇馆子的老板很热情,服务员、灶上师傅也很热情,只要你走进去,或是靠近桌子,都能享受热情服务,面嫩的虽然不想吃,也不好意思拂了这热情,只好在这里就餐。于是,老板的笑意更浓了,扯着嗓子对着近在咫尺的灶上师傅喊:“回锅肉、炒猪肝、空心菜、丝瓜豆腐汤!”随着灶上锅里“吱儿”一声爆响,满屋都弥漫着香味儿。
苍蝇馆子一般早上不开张,临近中午才开,一直开到晚上。晚上的营业时间没有限定,只要有客人,会一直开着,除非是菜品卖完了。菜品也简单,就那么几样家常菜,荤菜一般是回锅肉、炒肉片、烧肥肠、蹄花汤、蒸烧白、炒猪肝等,素菜则随时令走,但番茄和豆腐是少不了的。虽然是现炒现上桌,但极快,不会让客人久等。回锅肉是早切好的,下锅爆炒加调料配菜一会儿就上桌。有的苍蝇馆子连肉片都是先烫熟了的,将瘦肉切片,码味上浆,在沸水里氽一水,捞起后放入冰水里浸凉,然后沥干水分码起,现炒现吃,柔滑嫩爽。
也有少数苍蝇馆子,早上也营业,早餐大多卖小面,只有清汤和红汤两种。有的苍蝇馆子,会在门口路边安放一个炉子,上面支着一口大锅,上午9点钟左右,将磨好的豆浆倒进去,烧沸后,熄了火,掌勺的大妈一手拎着勺,一手端着一只大碗,碗里是加了清水的卤水,用勺一点一点地将卤水放进豆浆里,再用勺轻轻地在豆浆面上抹,将卤水抹均匀。慢慢地,豆浆起花了,一簇一簇地在锅里晃。这时,大妈将一只筲箕放进锅里,轻轻地一压一按,将多余的水舀出来,零散漂浮的豆花在筲箕的挤压下,凝紧了,大妈再用菜刀在上面横竖划几刀,一锅白白嫩嫩的豆花就做成了。有的苍蝇馆子连做饭都在路边,你会看到米如何下锅,如何在半生时沥在筲箕里,然后放进甑子里蒸熟。
这时候,苍蝇馆子如同一所免费的餐饮学校,教你如何做豆花、如何做沥米甑子饭,你也可以站在炒锅边,看大师傅如何炒家常菜。这里的师傅不怕人偷艺,这些菜也没有什么诀窍秘密,持家的主妇会,高档酒楼的厨师更会。但是,凡在苍蝇馆子吃过的人都忍不住会说,这么简单的菜,比大酒楼的还香、还鲜、还好吃!
苍蝇馆子里也有酒,大多是重庆人喜爱的重庆啤酒和老白干。慢慢地品着酒的滋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板扯着闲话,或听着其他客人的闲话:“听说没得,昨晚打雷,有个年轻人坐在电脑前上网,被雷劈死了!”
“真的呀,昨晚下了雨的呀,我点都不晓得!”
这时,老板就会接上来:“(雨)大得很,半夜一点钟的时候,风也大,雷也大。”
掌勺的大师傅扭头接话道:“这些年轻人也是,半夜三更上啥子网嘛,打雷了都不晓得躲一哈。”
“雷来了哪个躲得过嘛!人年轻嘛,哪晓得雷的厉害。”
于是,围绕着打雷,陈谷子烂芝麻关于打雷伤人的故事,会谈论很久。附近的闲人,也会围拢加入进来,苍蝇馆子仿佛成了茶馆,喝酒的人慢悠悠地喝,吃饭的人慢悠悠地吃,闲汉们也散乱地竖在周围,听着、说着,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溜走。
苍蝇馆子就像一幅市井风俗画,沉淀着重庆人的饮食文化和市井文化。
如今,不少窄街小巷、旧镇陋市,都进行了改造,这样的苍蝇馆子,在主城基本上没有了,只有城市边缘或县城的一些集市、小镇,还有一些。
(作者单位:重庆古川菜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