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道勇

绵绵错落的山丘，埋藏着多少不可磨灭的记忆？让我们去探访一个深山沟壑中曾经刀光剑影、烽火依稀的所在——南川乾丰德星垣。

一百多年前，这座被称为南川最大的农村地主庄园建筑，呈现着无与伦比的宏伟和气派。而今天，除了一些残垣断壁，以及一堵刻有“德星垣”“刘记”字样的砖墙、一些雕花镂刻的木梁和斗拱之外，几乎已经失掉了它曾经的辉煌，让人唏嘘不已！

（一）

是谁、为何建造了德星垣？

我们从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了解到：明末清初，川地人口灭失十之九五，经过百多年的湖广填川及繁衍生息，天府之国再现生机，人口昌盛。据湖广会馆资料记载，当时清朝十八行省，有十二个行省都在重庆、成都设置了会馆，说明全国绝大多数省份都有移民入川。其后，四川出现了一个极其难得的社会经济发展窗口期。然而到了清末，国势衰微，列强入侵，匪患鹊起，各地自保。南川也不例外，太平、乾丰、骑龙一带的山寨、碉楼，以及德隆、古花一带的洞寨，都是防御防卫设施。

在所有的寨、堡、碉等防御设施中，称以“垣”者，唯有“德星垣”，再无二者，其他地方均以某院、某寨、某碉楼、某园称之，如杨家寨、余家寨、张之选碉楼、五星园等。为什么呢？

“垣”者，墙高城固之意。也许其主人在建造之初，就是想让人知道这里是一处坚固的城堡。对于“德星垣”的记载，在清代的县志中没有，民国版（1926年）县志也找不到。说明，其时德星垣只不过是众多农村地主庄园中普通的一个。

1960版南川县志载：“德星垣位于乾丰场西南7.5公里处的黄淦河畔岩上，居高临下，地势险要，为南川最大的地主庄园。清光绪年间大豪绅刘瑞廷（又名德星）建造，占地十亩，建筑面积2800余平方米。”

从县志记载中可以了解到，或者想象到德星垣的雄伟宏大。德星垣建于清光绪二年（1876年）到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历时20年才完工。光是从河边（县志记为“黄淦河”）到其朝门，就有三百步石级台步。进入朝门后，是下厅、中堂、大堂三重屋宇，每重屋宇有三大一小四口天井，每个天井四周有9间房舍，成为相对独立的四合院，院与院之间有阳刻“德星垣”“刘记”字样的青砖封火墙相隔，整个庄园有48条屋脊、108间房屋，门窗户牖及拱柱上都雕刻有人物或花鸟虫鱼，做工精细。庄园后面有碉楼，四角有烽火楼，易守难攻。

县志记载，刘瑞廷“曾任云南板桥驿驿丞”。板桥驿位于现昆明市官渡区，自古就是滇黔要冲。刘瑞廷在此地担任一个不入品的驿丞，在清末混乱的年代，可谓“官小权大”。这个职位，对过路客商官员敲诈勒索、吃拿卡要，是很有条件的。在“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大背景之下，刘瑞廷完全可能因此而积累巨额财富，然后卷款回乡，建造庄园，光宗耀祖。

（二）

平民革命军“四打德星垣”

如果故事至此完结，德星垣也就毫无回忆的意义。历史的恩怨纠缠，总是围绕着一些重要场景展开。毕竟，德星垣所代表的，是一方地主封建势力。历史的车轮走到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国民革命如火如荼，农民运动此起彼伏。在南川的民主革命进程中，历史在这里打了一结，如结绳记事一样，永恒地留在了历史的记忆之中。

刘瑞廷弃官回乡之后，修筑庄园，兼并土地，方圆二十里都是刘家的田土和佃户。为了保护如此巨大的资产，他将此建筑取名为“德星垣”，意指高墙坚垒，稳如磐石，是刘家的“城堡”。

然而，当时偏偏出了一个劫富济贫的侠义人物文香廷。文香廷生于1886年，少年时就读于重庆广益中学，接受了孙中山的民主革命思想，又喜欢读《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书籍，形成了爱打抱不平、扶危济困的侠义性格。在民主大革命时期，他是一个行侠仗义、专门为穷人打抱不平的人物，因投靠黔军旅长罗建廷（即罗塌鼻子，南川文凤人），拉起了一支武装力量，并杀死了刘家主持刘寿芝等，削弱了德星垣的地主势力。1928年，南川重建中共党组织“南川特支”，直属四川临时省委领导，文香廷的队伍成为南川特支领导下的一支革命武装力量，名叫“南川平民革命军”。这支部队参加了涪（陵）、南（川）、綦（江）、巴（县）人民抗捐大同盟，文香廷被任命为第二路抗捐司令，队伍扩大到千人以上。文香廷说：“我们是穷人，只有结成一条心，才能与地主势力斗争到底。”

从1928年5月到1929年9月间，文香廷率领南川平民革命军四次攻打德星垣，虽均未攻克，但严重打击了南川乾丰一带地主的武装势力。后因寡不敌众，文香廷于1929年9月被川军郭汝栋部杀害于南川涪陵交界的冷水关黄荆坪。

文香廷被害后，南川特支也遭到了国民党的破坏，南川的革命武装斗争暂时陷入低潮，但南川平民革命军“四打德星垣”的故事，一直流传至今，写入党史。而代表农村封建地主势力的德星垣，也在革命的洪流中走向没落，随同那青砖黑瓦和天井雕花，一同沉入到了历史的记忆中！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消逝的德星垣，风光不再，残存的片瓦断墙，诉说着一个年代的兴衰，但我们要记住的是：曾经的刀光剑影和出生入死，才成就了我们新的生活，成就了我们对明天的美好追求！（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