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

叫她菜妞儿，是我叫不出她的名字。

我下午喜欢在城郊的乡村行走，既休息，又锻炼身体。我走的路线比较固定，天子城、狮子村、鸡哈寨、麻柳村、冲口水库。下午四五点钟，途经狮子村，必然会遇上她——菜妞儿。

小姑娘真小，不到一米的个子，身体也羸弱，两个眼珠子特别大，像车轱辘不停地转。她和奶奶蹲在水塘边，把从地里摘的菜，洗干净后，用谷草扎成小把。我喜欢买刚摘的菜，新鲜、水灵，因为是村民自己吃的，打的农药和施的化肥少。

冬苋菜、藤藤菜、油麦菜、香菜、包白菜、青菜头、葱子、蒜苗等。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转着眼珠子：“你猜呵，叔叔。”

名字能猜得着吗？

“小朋友，你读几年级了？”

“你猜呵，叔叔。”

反正是二到四年级可能性大，但我不猜。

“小朋友，你晚上要去卖菜呵？”

“不是的，是我奶奶明上午去卖菜。”

奶奶头发花白，一脸的褶皱，仍然精神饱满，手脚利落。洗菜、扎菜、收钱，一气呵成。每次，她总是说，对不起哈，没有袋子。好在我的随身包中，都有方便袋。

我问起她家的事，原来小姑娘的父母都在浙江温州打工，不知何故，打着打着就打散了。因为小姑娘的户口转不到外地，跟父跟母读书，都要给议价，不划算，只能跟着奶奶过。

“他们拿生活费吗？”

“不拿。”

“那孩子吃啥？”

“我种菜卖。”

“老人家，你今年高寿？”

“六十六了。”

我的心被鞭子猛抽了一下，我不知道该说啥了。仅仅一道山梁之隔，这边的城里人，有工作的，六十六早纳福了，一天打麻将、钓鱼、健身、旅游。

“小姑娘，你喜欢读书不？”

“叔叔，我喜欢读书呵。以前，我妈说要把我接到城里读书的，可是后来她给我生了个小弟弟，说过两年再接我到城里读书。”

小姑娘的眼里转着泪水。

我拿出随身带的零食山楂片来哄她，大人的事，也不好向孩子多说啥，不是简单的对与不对的问题，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呵。

“小姑娘，别哭，妈妈一定喜欢你的，可能是她现在精力和经济条件不太好，照顾不过来吧。”

小姑娘低头洗菜，看来很郁闷。

后来，我专门带了些儿童文学，是我女儿小时的读物，比如《苦儿流浪记》《海底两万里》《金银岛》《皮皮鲁和鲁西西全传》什么的，送给她。书我特别整理了一下，把卷角的压平，把毛边的剪齐。

小娘娘喜欢极了，每次我买菜，她总是给双份，我当然拒绝。

小姑娘说：“拿去吧叔叔，我奶奶说了，这个不值钱的。”

是的，一把菜就一两块钱，可它是老人家的血汗呵，我怎么能白白占有呢？

年前，我再次碰上她们祖孙，那是隆冬季节，小姑娘的手洗菜时，被冻成胡萝卜，令人心疼。可是她一见我，高兴极了。

“叔叔，期末考试，我的作文全班最高分。”

小姑娘的快乐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为她高兴。我是读师范毕业的，深知要提高作文水平，必须要多读课外书籍。

我再次问她的名字，她还是那样：“叔叔，你猜！”

好顽皮。

开春后，我再没有碰到菜妞儿了，她奶奶说，小姑娘被妈妈接走了，进城里读书。

我为菜妞儿高兴，又为老人家担忧，从此老人家再没有亲人在身边，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但老人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寂寞，仍然种菜、卖菜。

菜妞儿，祝你好运。有空的时候，多回家看看奶奶。

我心中默默地想。

一缕夕阳镀亮大地，隆冬中有了些许的暖意。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