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刚

舅舅的咳嗽

舅舅的咳嗽和哮鸣

像清晨的

闹钟一样准时

像发条失去弹性

超负荷的机器

密谋一场哗变

断断续续

猛烈而急促

肺腑里发出的声响

绝望而悲凉

纸糊的窗户

禁不起这颤栗

他咳得星光隐去

他咳出天亮

咳出生计

咳出三个孩子成家立业

五十岁的某一天

他把自己咳进土里

咳成一味止咳的中药

关于故乡

故乡，别来无恙

依旧是那山

依旧是那河

依旧是那些土地

依旧是那些人和人们

故乡，别来有恙

人越来越少

坟墓越来越多

庄稼越来越少

荒芜越来越多

踩出来的小路通往村庄

走向山外

采出来的大路通往山上

振兴乡村

故乡地广人稀

日渐凋敝

木头腐朽

亲人老去

诗歌覆在石头上

乡愁不死不休

我问故乡是否有恙

故乡沉默

沉默得让我心痛

父亲与杉树

父亲抚着老杉树

满脸笑意

以仰视的姿态

重逢久违的故人

杉树高大

和父亲一样挺拔

正值壮年的杉树

被做成家具、屋檩以及棺材

和父亲一起维持生计

皲裂的树皮

像父亲脸上的沟壑

刻满过往

杉树耐苦，与父亲近似

在贫瘠里生根

在贫瘠里坚韧

中风后，父亲再没有进过林子

但我知道

他想去窝塘、董家坡、大堰湾……

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熟悉

他想对每一棵老的树木点头致意

对新的树木加以勉励

母亲的骨鸣

母亲的脊背如一截木头

会疼痛的木头

支起来便弯不下去

弯下去便直不起来

清晨

几声骨鸣

几次呻吟

母亲的身体才开始柔软

母亲倔强

骨头缝里的抗争

总以口头的宽慰

来回应

（作者系重庆市城口县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