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运生

中国式的父母，有许多是内敛型的，嘴里很少对子女言说“我爱你”，但却从小到大，一直都默默地用细微的行动关爱着孩子，直到脚步蹒跚、天荒地老。

外公离开我们了，在收拾他留下的物品时，我发现了几本1968年到1990年的流水账。在1980年家庭收支记录的最后，我发现了几页用蓝色墨水写的对大舅为人处世的评价，其中不乏严厉的措辞，称得上是诫子书或教育账。当时山上老家还未通电，外公能抽出较长的时间思考并写下对大舅成长现状、存在问题的分析，应该是在安静的夜晚，一盏如豆的油灯之下。刘家家风淳朴，外公的祖父一辈曾出过人物，在方圆几十里内有一定的名望。到外公时，家道虽不如往昔，但耕种度日尚不成问题。

1980年时，大舅虽未成年，但作为长子，外公在其身上已寄予了克绍家业的厚望。外公时年四十初度，对于人生、家庭已有了颇多的感触和思索。这些文字应该是写于除夕之前，外公对一年的收支做了盘点之后。当时的情形已不得而知，许是当时夜深，大舅已经睡下，外公想说而又不忍喊醒他，故而将想说的话写了下来；许是外公不想在年末与大舅发生争执，而又有许多想说的话不吐不快，故而写下心里话留待合适的时机。在这几页文字里，外公对大舅轻农重商、待人接物等问题进行了重点剖析，其中不难看出两代人对人、事的不同认知，和外公对大舅的担忧与无奈。

这几页纸上所写的内容，外公是否与大舅做过交流不得而知，但可贵的是，它们最终保留了下来，让我对外公的过往，尤其是他对母亲和舅舅们的教育有了更多的了解。在我心里，大舅一直是个好舅舅，但不可讳言的是，外公几页纸里所谈的情况，有些确确实实是存在的，真是知子莫若父啊。《触龙说赵太后》中有这么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古往今来，确乎如此。外公为人实在敦厚，自我记事以来，他的话并不很多，将自己想说的话转化成文字，并在寒夜里耐心地写下来，可见爱子之心切。外公高小毕业，粗识文字，这些话语虽朴实粗糙，但中肯里处处透露着一个农人的本分。在外公所记流水账里，留有不少勾画修改的痕迹，而这几页文字，却是一气呵成的，想来是已经考虑了许久的。

中国式的父母，有不少会感到孤独，沟通的缺失或不畅进一步加深了与子女之间的代沟。好在，血缘和亲情是没有东西可以阻隔的。这几页文字，本是外公留给大舅的，遗憾的是，大舅于九年前因病辞世了。我认为有必要保存好外公留下的这份教育账，这些文字，是他留给大舅乃至我们所有后人的宝贵财富。

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深沉的，有些话，即使挂在嘴边，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无论是否说出来，它们都在那里，有增无减：父爱如山，母爱如海。

（作者单位：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