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妈妈，我真是一个笨小孩，我怎么没遗传你的聪明啊……”这是有天夜里梦中，39岁的罗妈妈听见11岁的女儿这样责怪自己，女儿仰起头，一脸愧疚地望着妈妈。

这梦中情景，其实是现实生活的翻版。有天，罗妈妈辅导上小学4年级的女儿做一道数学题，她反复地启发女儿，但女儿还是没闹懂。那天，妈妈的怒火终于压制不住地爆发了，她把书本一下扔到地板上，对女儿吼叫起来：“你咋就这么笨啊，你怎么不遗传妈妈的智商啊，妈妈当年在班上一直是个数学尖子。”“妈妈，我真笨，没遗传你的聪明，对不起啊……”女儿哭了。心中疼痛的罗妈妈，蹲下身去拥抱了女儿，还柔声安慰，你不笨，根本不笨，是妈妈太急了。这样的时刻，在这个不能输在起跑线的“鸡娃”家庭常常上演。罗妈妈也为此常自责，她知道，孩子需要的是鼓励，但看到女儿迟钝的样子，她总是忍不住。

此时客厅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时光一去不返的过去。罗妈妈看了看时钟，还是凌晨3点，城市处于深睡之中。罗妈妈推开窗，只见对面马路一家卖早点的店铺已亮起了灯光，那家早点铺，罗妈妈偶尔光顾，比如有时女儿起床晚了，要在惊慌之中赶往学校，罗妈妈就去早点铺买上早点让女儿边走边吃。不过更多时候的早晨，罗妈妈一大早就起来为女儿做可口的早餐。黑米山药粥、银耳小米粥、皮蛋瘦肉粥、青菜牛肉粥、大枣粥、莲子粥……光做的粥就有10多种。这些年，与上学女儿同频共振的罗妈妈，差不多成了一个营养学家。焦虑的罗妈妈想，学习上不能让女儿落伍，营养上也要持续跟上啊。

每当望着女儿背着沉沉的书包走向学校，她心里就给自己画着时间表，乖女儿啊，再坚持坚持吧，考上一个好大学后，妈妈和你就轻松了，压在心里的大山，就成了一马平川。

女儿上小学3年级后，就跟妈妈主动提出，上学放学不再要妈妈接送了。有天，女儿说：“妈妈，我10岁了，已是一个大人了，我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你自己安心工作。”“妈妈再见！”“妈妈，我回家了！”这是女儿上学出门放学回家时传来的声音，也是妈妈心头最好的安慰。

女儿的成绩，3年级以前，在班上排名一直靠前。到了4年级，成绩突然滑落到了中间位置。老师说，女儿偏科，特别是数学上逻辑思维能力太低。罗妈妈的心，也悬到了喉咙边，她焦急，焦虑。

罗妈妈是一家机关单位的公务员。在单位同事中，同事们的升迁不让她心动，她已做到了中层干部的位置，就觉得是领导高看，同事们的信任。在同事们平常的闲谈中，大多数是自家孩子的学业情况，那些一脸骄傲的父亲母亲，往往是孩子们的学业优秀。单位一个科长说，这人的一辈子啊，前半生的底气来自自己的成就，下半辈子的底气，就靠自家孩子的出息了。去年夏天，单位上的一个母亲，得知高考的儿子考上北方一所重点大学后，在办公室当场就哭了起来，然后冲出门外，去买了一大袋糖果零食和同事们分享喜悦。

女儿后来的学习，让罗妈妈忧心忡忡。为了提升女儿的数学成绩，她请了一个教师朋友做家教，朋友说，不收钱，上面有规定，我就想真心帮帮孩子。罗妈妈感激不已。不给钱，罗妈妈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老家乡人送来的土特产，她就亲自送到那朋友家去，去年假期，罗妈妈陪女儿去海南旅游，还请了那个朋友同行。

通过辅导，女儿的数学成绩有了提高，但大量的数学题，让女儿差点崩溃。罗妈妈便用新闻里那些“小镇做题家”们的事迹鼓励女儿。到了5年级，女儿哀求了：“妈妈，我真的不想做那么多的数学题了，饶了我吧。”执念的妈妈终于心软了，没再让那朋友来做家教了。

在女儿班上的家长群里，罗妈妈常常心惊肉跳地盯着群里的消息，从那些只言片语蛛丝马迹里，她雷达一样敏感地搜寻女儿在班上的情况。

罗妈妈在28岁那年才迎来了宝贝女儿。女儿从小乖巧，是那种人们常说的“来报恩的孩子”。孕期，罗妈妈严格按照优生优育的步子过好每一天，严格食物营养精心配置，每天的胎教等等。

但女儿后来的表现，让罗妈妈终于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女儿是一个智商平凡的孩子。让她心里放松下来的一件事，是今年冬天去一家医院看望一个住院的朋友。那天，罗妈妈在医院，看见一个患抑郁症的小女孩在求诊，那妈妈急着问：“医生，明天孩子还可以上学吗？”医生忍不住对这个妈妈发火了，都什么时候了啊，你还在只顾着她去上学……

罗妈妈主动去跟那个妈妈交流，她安慰说，只要孩子首先身心健康，学习是其次的。那妈妈点点头。这样的话语，其实也是对自己的抚慰。那天，罗妈妈有遭受雷击一样的猛醒。

罗妈妈的女儿，尽管学业一般，但还是一个阳光的孩子，善良的孩子。爸爸妈妈乃至班上一些同学的生日，她都清清楚楚记得，还时常送上一份自己准备好的小礼物。有天孩子和罗妈妈上街，孩子遇见一个卖菜的老婆婆，孩子说，妈妈，天这么冷，我们把老婆婆的菜都买回家吧，多了就送给邻居。罗妈妈照办，女儿快乐地笑了。

前不久的一天，我在罗妈妈的微信里看见一句话：“女儿，你是命运赐给我的最好礼物，你这个笨小孩啊，爸爸妈妈爱你！”我当即点赞。罗妈妈还告诉我，今年下半学期，在班上选举中，女儿以全票当选为班上文体委员。

（作者系重庆市万州区五桥街道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