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才子写的小说《玉娇龙》 让一本杂志一期卖了300万份

版次:009    2023年12月22日

□贾昭衡

中国百姓,向有喜爱武侠小说的传统。许多老武侠迷一定记得,1983年,曾刮起一股争看武侠小说《玉娇龙》《春雪瓶》的旋风,而刊载这两部作品的《今古传奇》杂志,最高发行量竟一度达到300万份。

而两部小说的作者,就是从江津走出的原重庆出版社少儿文艺编辑室主任、编审聂云岚。笔者曾多次走进聂云岚家中,采访过这位江津才子。

一生坎坷

1922年,聂云岚出生在江津吴市乡一个破落的地主家庭。12岁那年,他考上了江津聚奎中学。五四时期闻名遐迩的白屋诗人吴芳吉,就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

在成都成华大学读书时,一名保长蛮横地开枪打死了房东护院的大花狗,租住此家的聂云岚打抱不平,带着同学和一些村民抬着死狗,去找正在茶馆的保长评理。

聂云岚逼问保长:“你为啥子要打死农民家的狗?”

保长狡辩:“因为我一过院子,它对着我直叫。”

聂云岚怒斥:“养狗就是为了防盗、看家,任何生人过院子,它都要叫要咬,不叫不咬莫不如喂只羊子。照你那么说,只要狗一咬,都该开枪打死哟?”

保长理屈词穷:“我开枪打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聂云岚猛力一掌击向茶桌:“你不过一个保长,竟敢随意开枪!你这枪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携枪证?我们到警察局评评去!”

有理有节的理论,让保长软了下来。最终,他按聂云岚的要求,给大花狗钉了棺材,还在狗坟前焚香烧纸,穷苦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新中国成立后,聂云岚当上了记者、编辑,空了喜欢到茶馆里泡上一杯香茗,听各色人等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地神吹海侃,这为他传奇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后来,他将搜集到的几十篇民间故事整理出来,出版了名为《金鸭儿》的集子,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广泛传播。之后又和夫人李锡光一起,整理出版了童话故事集《老虎新娘》。

一鸣惊人

20世纪40年代,聂云岚偶然读到王度庐所著小说《卧龙藏虎》和《铁骑银瓶》。书中塑造了玉娇龙这个性格复杂的女性形象,情节的开展也多变多姿。但他觉得,两部作品不论是在人物塑造还是在情节结构等方面,都还有极大的发挥空间。之后,他常常向别人谈起这两部书,并讲述其中的故事。每讲一次,又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想象来加以丰富、发展。由此,便萌发出了重新创作的意愿。

20世纪70年代末,聂云岚将酝酿多年的《玉娇龙》精心写出前八回7万多字,开始在重庆群众艺术馆发行的小册子《重庆掌故》上连载。5万册《重庆掌故》两天之内便销售一空,艺术馆赶紧加印5万多册。可惜因某些原因,连载告吹。

1983年,麦苗青青时,湖北武汉《今古传奇》杂志年轻编辑孟德民来到成都组稿,偶然看到一本登有《玉娇龙》的《重庆掌故》,不禁拍案叫绝。他马不停蹄地赶到重庆,诚心诚意邀请聂云岚去武汉参加笔会。

在武汉东湖湖畔,湖北省文化厅副厅长、《今古传奇》主编任清和副主编蒋敬生,看过孟德民送上的《重庆掌故》,连声称奇,当下便找聂云岚协商续写《玉娇龙》一事。

此时,文坛已呈百花齐放之势,先生爽快地应允:“可以。不过,要等我退了休才行,现在没得时间。”

“哎呀,聂老,文章有时是逼出来的。我们也来逼逼你。你那前八回,我们已经编好了。你看,怎么办呀?”先生一咬牙:“那好,回去我马上就写。”

回到重庆,聂云岚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便马不停蹄地续写《玉娇龙》。

湖北那边,《今古传奇》编辑部已一片欢腾:《玉娇龙》走出深闺,本来发行20多万份的刊物,因为第7辑开始连载《玉娇龙》,第8辑邮局发回的订数令人又喜又惊:45万份。谁都清楚,对于一个自负盈亏的刊物,这数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聂云岚的大名,也一下传遍了大江南北。

一场风波

很快,聂云岚写好第8辑稿子。编辑与主编们快马加鞭地编审,工人们加班加点地赶排。哪知,聂云岚突然发来一封短信:“请你们将第8辑上《玉娇龙》第2卷撤下来,等一等再说。”当然,后面多期的稿子,也就不能如约寄来了。

原来,一次大会上,某有关领导严肃地说:“我们重庆有个作者,把《卧龙藏虎》改编了一下,在重庆不能发表,就拿到湖北《今古传奇》上去刊登……”

《今古传奇》编辑部如遭到当头一棒,可怎么向读者交代?

经过深思,聂云岚确信《玉娇龙》受到的非难是不公正的,便提笔给《今古传奇》编辑部去函:“第8辑稿子既已发排,撤下来损失太大。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自信《玉娇龙》并没有什么问题,因此,8辑就按原计划发稿,一切责任由我来负。”

哪想到,撒向全国各地的45万份刊物,又如巨浪,把《今古传奇》这只小船推到了一个令人目眩神摇的高峰。第9辑,邮局发回的订数更令人难以置信:90万份。

但这回彻底断炊,《今古传奇》编辑部已没有《玉娇龙》的一文一字。读者责问的来信,雪片般地从全国各地飞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对读者如此不负责任?”……

聂云岚不甘心美丽的《玉娇龙》英年夭折,找到出版社社长秦志如:“社长,对《玉娇龙》点名批评,实在是太冤枉了!里面没有一点儿色情或者庸俗下流的描写,也绝对没有那种凶杀恐怖和乌七八糟的情节。”

“老聂,不要急,领导只是在大会上提了一下嘛,也没有定性。”秦社长赶忙宽慰。送走聂云岚,秦社长找了一本登有《玉娇龙》的《今古传奇》,晚饭后认真地读起来。第二天,秦社长一早便找到聂云岚,脸上带着异常轻松的笑意:“老聂呀,你的《玉娇龙》我昨晚认真地看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写得也不错嘛。”

某一天,在大会上点《玉娇龙》名的那位领导,到出版社来召开一个座谈会。会至中途,出版社总编辑陈洛眼含笑意,望着那位领导说:“你上次大会上点到的《玉娇龙》,我仔细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写的一些传奇故事。”

陈总编辑的说话艺术实在高妙,完全是你“说”了,我们很认真地“查”了,给领导铺了一个极其体面的台阶。果然,那位领导不经意地“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在武汉文化艺术界,也有向领导告状的,在各种场合说三道四。

恰好,省里某领导一位亲属,正被《玉娇龙》迷得如痴如醉。编辑部同志找到她,诚恳地说:“《玉娇龙》压力太大了,能不能想办法让你父亲说句话?”

“可以可以。”那女子满口应承。找个机会,她把刊登《玉娇龙》的杂志放在父亲的床头。晚上,父亲临睡前,不经意地拿起那本《今古传奇》翻了起来。渐渐地,他被《玉娇龙》的故事吸引住了,索性觉不睡了,一口气读到了底。

第二天一早,女子见到父亲,便狡黠地问:“爸,《玉娇龙》你看没有看嘛?”

“看了。”

“怎么样嘛,有没得什么问题?”

“哪有什么问题哟?写得蛮不错嘛。”

《今古传奇》编辑部有意吹风,这位领导的评价很快不胫而走。

重庆和武汉同时波平浪静,编辑部立即从聂云岚手中催要来已经写好的又一期稿子。同时,在影响广泛的《人民日报》上,刊登了继续连载《玉娇龙》的预告。

翘首盼望的读者顿时欢呼雀跃。这一期,邮局发回的订数令编辑部瞠目结舌:200万份。结果,加上零售数,总共印了300万份,一上市,便很快告罄。

1985年初夏,57万字的《玉娇龙》终于在《今古传奇》上连载完毕。灵验得很,《玉娇龙》登完,《今古传奇》的发行量开始直线下降。

于是,新任主编李传锋和编辑孟德民又是打长途电话,又是亲赴山城,好言软语,说得本想好好喘口气的聂云岚,也无法见难不帮了。结果,先生又提起笔来,写出了一部53万字的《玉娇龙》续集《春雪瓶》。

写作《玉娇龙》和《春雪瓶》,让聂云岚的艺术追求跃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先生手头并无王度庐作品的原本。因此,他没受任何旧框框的束缚,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纵横捭阖,随心所欲。在思想内容上,先生着意通过玉娇龙和罗小虎的爱情悲剧,深刻揭露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伦理道德和思想观念对人们(包括玉娇龙这样有追求的侠女)的毒害和束缚,使作品更具深刻性和批判力量。同时,先生独辟蹊径,始终围绕玉娇龙的命运来安排情节,编织故事,改造、删削、丰富了许多原有情节,增加了不少新的情节,从而极大地增强了作品的真实性、艺术性、可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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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写信鼓励家乡文学爱好者

聂云岚虽然出名了,但他非常关心故乡、非常关心江津。这里再讲一个聂云岚与江津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江津区作协主席庞国翔讲的。

1986年11月,白沙诗人杨宏勋和青年诗人杨平、张华、王达政等,筹备成立一个文学社,想聘请一位德高望重的文学前辈任顾问。非常巧合的是,这个杨宏勋正是著名“白屋诗人”吴芳吉的幺女婿。于是大家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聂老写了一封信。此时的聂老已是全国著名的武侠文学作家。不久,聂老回信,答应担任顾问,这令白沙文学圈惊喜不已。聂老在回信中写道:“你们准备成立黑石文学社,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我表示祝贺和支持。1932年我曾在白沙禹王庙读书一年,1935年又曾在聚奎中学肄业一年,对白沙和黑石山,我是有感情的。今后盼加强联系……”

聂老的回信鼓舞着白沙乃至江津的文学爱好者。后来白沙“黑石”文学社成立,聂老收到文学社编印的社报社刊后,多次回信提出宝贵意见。1988年聂老曾回了一趟江津,多次问及白沙黑石文学社的情况。次年8月,病重期间的聂老又给文学社寄来了一封鼓励信。他在信中写道:“我因近两年时在病中,多半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所以很少和你们联系,深以为歉!很久未接到你们寄来的印刊了,不知是否仍在坚持?你们每次寄来的印刊,我都是拜读了的,感到你们中有不少同志在写作上是很有希望的,特别是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更加令我佩服……趁此谨录旧作绝诗一首(故乡情牵故国思,魂惊梦扰总依依。此身化作垄头草,已愿连根变卷施)寄上,以算作个纪念。”

如今这批在聂老鼓励下的白沙青年作者也很有成就。杨平成为中国作协会员、重庆新诗学会副会长,王达正成为江津区楹联学会会长,张华成为江津区诗词学会常务副会长……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高级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