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坛子

版次:011    2024年01月08日

□兰杨花

小时候,家里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放在角落里的那个石灰坛子。因为,里边总是装着我和弟弟心心念念的糖果和糕点,就像储藏着快乐的宝库。

那时候,就连公社供销社柜台上玻璃罐里的糖果,也只有可怜的五六种。比较贵的是大白兔奶糖,但是一般都没人去买,比较常见的是酥心糖、冬瓜糖、小白糕、花生糖、牛轧糖、薄荷糖、冰糖和白糖。

我们小孩子每天放学后的乐子就是去供销社看那些玻璃罐,一个一个看过去,就像参观博物馆一样。我们每每郑重其事地仔细查看糖果的名称、价格,讨论糖果的味道,然后吸溜一下快挂到嘴角的口水,相互咂吧着嘴,眼里冒着惊喜的光。当然,这个时候,最大的面子就是那句话:“啊!我家石灰坛子里有这个!”

自然,回到家后,最先去打开的就是母亲卧室角落里的那个不起眼的土陶坛子。只要打开了,坛子里准保有我们想要的东西:麻花、绿豆糕、牛皮糖等。最不济也会有冰糖坨坨,掰一点放到嘴里,那甜味儿就跟长了尾巴的泥鳅一样,滑溜溜地顺进心里。

每年冬天,父亲都要去镇上买10来斤生石灰,大块大块的。背回来后,就把前一年已经散成粉的白石灰倒出来,装在一个袋子里,以后用来刷墙。父亲小心地擦干手,把生石灰一块一块地放进坛子里,然后又把一张大大的报纸叠成两叠铺在上面,再放上一层白布。最后才把母亲买来的糖果包好放进去。他仔细地记着放糖的顺序,然后回头叮嘱我和弟弟:“不许偷吃哈!”我们的小脑袋点得像啄米的小鸡仔,心里却在暗暗记下放糖的顺序。

等到哪天父母去田里干活了,我和弟弟就悄悄地摸进房间,合力抬起木板盖子。谁知力气不够,盖子咚地一下砸到地上,把我俩吓得眼睛瞪得老大,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我侧耳听了听屋外,并没有大人的脚步声。于是,安抚好弟弟,让他把电筒打好,我开始在坛子里翻找起喜欢吃的糖果来。

由于经常偷拿糖果出来吃,我有了丰富的经验。比如用方纸包装的,只要记住包装的折叠顺序,打开后再照原样包回去就可以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如果刚好有个小角可以抽得出糖,那就从那个小角抽出来,再恢复原样。没有拆封的糖是万万不能拿来吃的,尤其是比较贵的奶糖,母亲需要拿去送礼,倘若被发现了,少不了要挨一顿揍。所以,我时常下手的,只有酥心糖、花生糖、牛轧糖、冬瓜糖之类的。这样既解了馋,又能确保不挨揍。

那个时候,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如果哪天可以随心所欲地买糖吃,一定要买最贵的。所以,等到我师范毕业参加工作,拿到第一笔钱,就直接去了镇上的糖果店,买了一大包糖果回去,一家子开心地边拆边吃。父亲则把每一个品种的糖果都尝了一遍,然后又重新包好,转身把剩下的糖果放进了石灰坛子。他眯缝着眼对我说道:“放在坛子里,免得回潮了不好吃。要吃,自己拿哈!”

现在,家里早就没有石灰坛子了。不管是大白兔,还是奶糖,或是巧克力,都似乎没有原先的薄荷糖好吃,而我也似乎不那么爱吃糖了,但记忆中的石灰坛子,还是那么充满快乐、充满温情。

(作者系重庆市荣昌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