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酥肉解乡愁

版次:011    2024年01月09日

□谭鑫

在我的故乡涪陵,有一道村宴上必不可少的菜肴——酥肉。印象里,它是一道汤菜,却一直被我吃成了零食。

酥肉,顾名思义,是用油酥炸之后的猪肉,说来不复杂,但做起来并不简单。童年的记忆中,它的出场往往伴随着家乡人的寿喜之庆。

在宴席开始的前一两天,街坊四邻照例前来搬椅抬凳、张灯搭棚。此刻,主人家的后厨也已忙碌起来,搭炉起灶、递烧新柴,洗择各司、案头沸腾,帮衬的人们在台前架起一口大锅,“吨吨吨”往里倒油,直至淹锅大半,掌勺主厨一声令下,酥肉便出落其中,自此开启一场红火热闹的厨事。

我伯公是村宴的一把好手,若遇盛事,每每被乡人捧为主厨,酥肉更是他的拿手绝活。在他的习惯中,酥肉一般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洗净去皮后改刀成条,撒盐和料酒后,和以葱姜水一起腌制半小时,

若想口感香脆,酥肉的蛋糊同样重要,由家乡粉皮白心的红苕制成的粉是伯公必不可少的秘诀。他将鸡蛋打入其中搅拌至黏稠后,再按个人口味在碗里撒上花椒、盐、味精等调料,反复和匀后,将腌制好的五花肉倒入盆中,朝一个方向成圆推拿抓匀,直至每片五花肉都均匀裹上淡黄色的蛋糊。

酥肉不仅研磨着一个人的细腻,更考验着一个人的耐心。柴火灶不像气灶容易控温,油温高肉易焦,油温低肉易脱粉,需用老到的经验准确辨别出油温和最佳下锅时机。通常是伯公对我说完“走开点”三个字后,我便自觉退居他身后三步处旁观。不消三秒,伯公便把裹粉后的五花肉一条条依次梭下油锅,待锅中酥肉淡色转为金黄,松软炸至定型,成熟度约至六成,便迅速捞出沥油;再往灶膛放入一根好柴,烧得油锅温度大升后,将酥肉回锅复炸,直至彻底成熟捞起。

至此,酥肉的“预制”环节已悉数完毕,后续若想作为一道成品上桌,只需加入汤中即可。但对我而言,眼前黄灿灿的酥肉才是我的最爱。

酥肉略微放凉,更显香脆喷香,我便悄悄绕到后厨,伯公见我直勾勾的眼神,笑盈盈地往装酥肉的筲箕一指,放任我自取。若遇人多眼杂不便伸手之时,他还会亲自出手,藏食于衣袋或手心,把我唤到偏僻处,从中里掏出那令我眼馋心热的酥肉,我伸手接过,嚼在嘴里咯吱作响,唇边尚有余温。

自上大学后,我便一直流连异乡,原以为酥肉只是故乡独有的吃食。没想到,在去沿海城市参加朋友婚礼的宴席上,我又看到了它,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我凝神细看,眼前的酥肉,和我老家的大同小异。不过,这次它不曾下过汤锅,而是刚出蒸笼。我举筷一挑,瞅见米白中夹带微微淡紫,原来酥软的粉肉下趴着一众个头均匀的芋头。

朋友介绍,这道菜也是他从小吃到大的“惯口”。每到岁深天凉时,家中长辈便喜欢为他做这道酥肉蒸芋头,口感细腻、暖心暖胃。

我夹起一块放入嘴中,它的口感带有一种和家乡菜殊途同归的软糯鲜香。

近期,“预制菜”成了热门话题,我不由得想起了酥肉。严格说来,它也有不少预制菜的优点,也不乏一些类似预制菜的弊端。但我早已把它作为一道开锅即食的零食,便不消有那么多负担。

每到秋冬时节,山城的街边小店中,也不乏酥肉散卖。我自然是常客,偶尔也借机驻足,和老板侃天闲谈,老板也乐得有人围观,常以“等吃新鲜出炉的一锅”为由把我留下来。语笑盘旋间,儿时场景在我眼前重现。吞食下肚之后,给故乡旧物予缅怀,伴舌尖记忆以重逢。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