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锡麟

在重庆市渝中区七星岗，有一座城门名为通远门，门内不远处有一条街，叫天官府街，“天官府”得名于重庆一位名人——明永乐朝吏部尚书蹇义。有明一代，蹇氏家族在重庆影响极大，时称“蹇半城”。重庆母城渝中区除天官府外，太师坊、莲花池、蹇家巷、蹇家桥等，皆因蹇氏而得名。岁月沧桑，人世变迁，那些朱楼碧瓦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仅留下坊间传说和古老的地名，悄悄述说着蹇氏家族繁盛的过去。

他诚信忠厚

明太祖赐名为“义”

2008年春夏之交，媒体报道了一条新闻，说是考古人员发掘出了一块墓葬神道碑残碑，考证出为蹇义及其妻儿墓地的遗存，残碑刻字与《明史·蹇义传》完全吻合。于是联想到《重庆历史名人典》对蹇义的生平简介，加上久有所闻的渝中母城内天官府、蹇家巷、蹇家桥相关传述，蹇义由此进入我的关注范围。

十几年一晃逝若云烟，如今传扬母城文化，我又重新关注蹇义。找来《明史·蹇义传》认真读了，并从网上查阅到一些相关信息，我才真切感悟到，蹇义其人其行、其德其风确堪称一代楷模，罕可比肩。尤其联系尊为“天官”的来龙去脉，我已敢推断，兴建鸿恩寺近乎非蹇义莫属。

蹇义(1364~1435年)字宜之，巴县(今重庆市）人，初名瑢。明太祖洪武十八年(1385年)，时年21岁的蹇瑢考中进士，任中书舍人。他居官勤勉，“奏事称旨”，深得朱元璋赏识。某一日，朱元璋问他道：“汝蹇叔后否？”读过《左传》的人都晓得，蹇叔又叫百里奚，乃春秋时期辅佐秦穆公的著名政治家和军事家。国人历来讲究门第和出身，如能同蹇叔攀上亲缘血统承祧关系，当是不少人巴不得的事。蹇义却不肯随口打哈哈，顺着竿子往上爬，而表现为“顿首不敢对”。于是“帝嘉其诚笃，为更名义，手书赐之”，从此叫蹇义。朱元璋所看重的诚笃，基本意涵为诚信忠厚，历来是一种难能可贵的道德品格。那以后，蹇义历仕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六朝，一直身居显位，正品立朝，忠诚宽厚，竭尽股肱，验证了朱元璋未曾看走眼。

他公忠体国

经六帝仍屹立朝堂

惠帝朱允炆在位时，蹇义擢升吏部右侍郎。成祖朱棣登基后，蹇义先迁吏部左侍郎，继而再迁吏部尚书。这种升迁，可不简单。明朝的职官制，与唐宋有区别。起初仍设有丞相，但自洪武十三年(1380年)胡惟庸案爆发后，就不再任命丞相，并于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正式诏令“国家罢丞相，设府、部、院、寺以分理庶务”。同时还撤销了中书省，规定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其中“吏部尚书表率百僚，进退庶官，铨衡重地，其礼数殊异，无与并者”。成为吏部尚书的蹇义，实际上相当于当朝最高行政长官。

明成祖永乐二年(1404年)，封蹇义兼太子詹事。永乐七年(1409年)朱棣“巡北京，命辅皇太子监国”。那一年，蹇义45岁，就肩负了大明王朝辅佐皇储、监理国务的头等重任，既体现出朱棣对他的信任程度有过于朱元璋，又预示着他的德才究竟如何将得到检验。《明史》本传并没有引事详述，只是概括地突出了两点：一为称其熟悉典章制度，通晓治理方略，“军国事皆倚办”；二为点出户部尚书夏原吉与之齐名，朝野合称为“蹇夏”，从而反映出他非但不擅权，还善于与其他的重臣相互支持，通力合作，并且得到了朝野内外的信服和钦佩。

至洪熙元年(1425年)，朱高炽即位，为仁宗，“念义监国时旧劳，尤厚倚之”。这在皇权专制社会里，相当于是“相父”之尊了。但他决不一尊脸就变，仗势欺人，反而对老搭档夏原吉“尤重厚”。时任太子少傅、谨身殿大学士兼工部尚书的杨荣出于忌妒，私下对仁宗说蹇义的坏话，仁宗未予理睬。蹇义知道后，不仅没有以牙还牙，趁势对杨荣落井下石，还对仁宗说：“荣无他。即左右有谗荣者，愿陛下慎察。”两件事集中地展现出，蹇义无论自己的地位多高，权势多重，也无分亲疏，他一概秉持公忠体国，宽厚待人，决不搞权谋诡诈、拉帮结派的事。

宣宗朱瞻基即位之后，对蹇义“委寄日重”。

御赐“天官府”

他建鸿恩寺感恩报答

至宣德七年(1432年)，宣宗下诏在北京文明门(今崇文门前身)内赐给他一座府邸，在重庆通远门内也赐给他一座府邸，并御赐楹联“祈天永命天官府，与国休戚国老家”。所谓“天官府”，原本是西魏恭帝三年(556年)专为大冢宰卿设置的一个官府，以显示“五府总于天官”。宣宗对蹇义如此赐府赐联，无异于宣示，蹇义这个吏部尚书就相当于西魏的大冢宰卿，居百官之首，实当世“天官”，其“天官府”永世罔替。这样的恩荣，旷明代独一无二，对于蹇义及其家族，属天大的鸿恩。

那一年，蹇义刚好70岁，受领鸿恩，必当举家感念，必当诚笃报答。他本人仍在北京供职效力，既不敢也不宜在帝都北京大事声张，招惹物议，又一定要寄托感念报答当今皇上天大鸿恩的拳拳心意，指令其儿辈在重庆辖区内寻觅一块风水宝地，兴建一座鸿恩寺，那简直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蹇义辞世于英宗朱祁镇即位之初(1435年)，“年七十三，赠太师，谥忠定”。盖棺定论，《明史》本传作有评价：“义为人质直孝友，善处僚友间，未尝一语伤物。”还特别引述当朝首辅，与杨荣、杨溥合称“三杨”的杨士奇的赞语：“张咏之不饰玩好，傅尧俞之遇人以诚，范景仁之不设城府，义兼有之。”张、傅、范三人均为北宋时期著名贤良，他们的美德蹇义兼而有之，留给后人的楷模价值岂容忽视？

蹇义辞世于北京，归葬于重庆，自然体现落叶归根。但其本人及妻儿的墓地都选在大竹林龙凼山，却大有深意存焉。解码就在两座山名。鸿恩寺在龙脊山，墓葬地在龙凼山，两山处在同一条轴线上，并以“龙”字起头，方位朝向北京，思君念君、感思报恩之意不言而喻。次字一为“脊”，一为“凼”，又寓意着高低尊卑，君臣大义。由两山遥连，合构成了蹇义及其妻儿生前身后、世世代代都要铭记、答谢皇明君恩的一派深情，其精魂就在诚笃两个字。而今而后，人与人之间都该讲诚笃，理当还是天经地义。

蹇义可谓是由正史彰显诚信忠厚品格的巴渝第一人，仅凭这一点，就该对蹇义报以更多敬畏，作出更多传扬。

（作者系重庆市政府文史馆馆员、知名文化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