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敏

外婆做的酒糟在四里八乡小有名气。

酒糟也叫醪糟、酒酿、甜酒等，是由蒸熟的糯米经过发酵而形成的一道独特的风味小吃。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多年前外婆还住在乡下的时候，每当年关将近，就陆续有人背着一袋糯米上门，委托外婆帮忙做一坛酒糟，这个时候，她总是笑着应承下来。

糯米泡发一个晚上后，第二天便在柴火灶上蒸。等锅里的水开始咕咕地冒着热气，水蒸气像云雾一样从锅中汹涌而出，蒸熟的糯米出锅了，倒进大盆子里，为了防止粘连，要用筷子不停地将所有米粒分散并翻转冷却。外婆手脚麻利地忙碌着，热腾腾的气流在厨房里氤氲飘扬，灶膛里还有柴火温暖的火苗在跳动，时间的光影激荡着，让寒风习习的冬天也显得格外暖和。

隔壁房间的角落里早已备好一个温暖的箩筐，说它温暖，因为里边铺上了一层干燥的稻草，还在上面摊开一床厚厚的棉絮。将酒曲捻成细末倒入糯米里，搅拌均匀后盛入一口大坛子中，坛口盖上毛巾，然后塞进那个翘首等候的箩筐里，再将棉絮的四个角整理好，把坛子严严实实地包裹其间。

外婆特别嘱咐，这几天万万不可随意揭开棉絮，可那口坛子有一股特别的魔力，让我不时地想去靠近它，哪怕隔着棉絮使劲地吸一口气，闻一闻气味也好。前两天坛子像进入了梦乡，沉静而无声无息，到第三天，隐隐穿透出一丝淡淡的甜味，于是我欢欣雀跃地跑去告诉外婆，外婆却告诉我不要轻举妄动。又过了几个小时，外婆才一脸郑重地打开棉絮，揭去毛巾，这时一股醇美香甜的气味迫不及待地从坛口扑面而来，让人猝不及防，如痴如醉，凑近一看，只见糯米浸润在一汪清澈透明的清泉中，更加洁白无瑕。外婆在这一闻一看之间，点点头说：“可以出窝了。”

过年前外婆也会为自家做上一坛酒糟，作为春节招待亲朋好友不可或缺的吃食。一张桌子盛上满满一大碗，先放在长辈面前，用调羹舀上一勺，甜甜地喝一口，醇美的滋味顺喉而下，顿觉齿颊生津满口留香，再把碗传给下一位。一碗酒糟就这样在桌子上轮流传递，品尝，人人啧啧称叹，眼见碗中酒糟已见底，复去坛子里舀满，直到大家吃得心满意足，尽兴而归，原来生活中点滴的幸福与满足，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犹记得在我6岁生日那天上午，趁外婆和母亲在厨房里准备饭菜，我禁不住坛子里散发出的那股香甜气味的诱惑，偷偷舀了半碗酒糟，一个人美美地喝完，不过片刻工夫，一阵酒意袭来，踉跄几步便醉倒在床上。

直到掌灯时分，我在母亲的呼唤中醒来，揉揉眼睛打量四周，才发觉错过了今天重要的生日餐，委屈的泪花开始在眼眶打转，母亲慈爱地笑道：“喊了你好多次起来吃饭，你含含糊糊地说还想睡觉，便没有再叫醒你。”

外婆的酒糟，入口醇和、甜润，它那醉人的芬芳，包裹了生活的柔情蜜意，甜而不腻，香而微醺，让我沉醉在岁月的光阴里，回味悠长流连忘返。

（作者系重庆市荣昌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