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匠 王三爷

版次:011    2024年01月12日

□张儒学

在我的记忆中,镇上那个剃头匠王三爷穿得破旧,时常身上都穿一件早已褪了色的旧中山服,脚上总是那双烂黄胶鞋,几乎每天都一个样,也似乎几十年如一日。但王三爷在镇上也算是一个“名人”,不管是大人或者小孩都认得他,凡说起剃头匠王三爷,哪个都好像比了解他自己还要了解王三爷似的。

因为王三爷每天都开门摆摊剃头,这样就方便乡下人在他那儿落脚,有时在他那儿坐坐,有时也放个背篼、箩筐什么的,他总是热情相迎,从不说个“不”字,深得乡下人的好感。虽然王三爷是个残疾人,耳有些不好使,说话小声了他听不见,但他能从别人张嘴时判断出在说什么,还像好人一样说着话呢,赶集的人来时他总是打声招呼,走时总是叮嘱千万别拿掉东西。

我爷爷就是这样认识王三爷的,也就因为这样才和王三爷有了一定的交情,说交情也没什么借钱借米的事,只是每个赶集天赶集时,爷爷就在王三爷的铺子里落落脚,放放东西,没事时进铺子里坐坐,但爷爷也包括我的头几乎就在王三爷这儿剃了,也好还他一个人情似的。

小时候,我最怕王三爷剃头,因为不管我愿不愿意,他总是三两下下来,就变成了一个“小和尚”似的光头,不是他不会剃别的头型,他好像觉得我爷爷也是这样剃的,或者是他好像与我爷爷有某种默契,不用说,就这样剃成了我爷爷想要给我剃的光头。剃完后我少不了也要骂他几句,可他总是笑笑说:“小娃儿剃光头,好洗又凉快嘛!”

在那时,镇上别的剃头摊上冷冷清清,而他的剃头铺里却人来人往,谈笑风生,等着他剃头的也一个接一个。那时的王三爷这个剃头手艺,不知有多少为之羡慕,也不知有多少缠着要学,可他就是不教。爷爷却常对我说:“长大去跟王三爷学剃头吧,别人说他肯定不教,如果你去学,他肯定要教的。”

其实,王三爷剃头也并不是不讲人情,也不是他耳朵不好使就不明白事理。在我上初中后,我更害怕去王三爷那儿剃头,怕他再给我剃成光头,可爷爷硬要我去王三爷那儿剃,最终没犟得过,还是去了王三爷那儿剃头。他三两下剃了后,我一摸却让我吃惊,头上居然还有头发,并不是像以前一样给我剃的光头呀,再通过镜子一照,给我剃了一个好看的平头,这次我没有骂王三爷了,而且还从心底感激他呢!

后来,我不管是在外地上学或工作,每次在回老家之前,总不去理发店面里理发,专门留着回家时去小镇上王三爷那儿剃,这时王三爷虽说已60多岁了,但他剃头时动作还是一样地利落而快速,三两下就完了,理发时在他的手轻轻地抚弄中,似乎让我感到一种亲切。

有一次,我回老家,在小镇上下车后就去王三爷的剃头铺,却怎么找也找不着了,那条街似乎完全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正在建设的工地。我愣住了,经打听才知道,因为这条老街和王三爷的剃头铺一起被拆了,王三爷也为这事气病了,被在外地做生意发了的儿子接去养病了,并叫他再也别理发了,好好享清福。

前不久,当我再一次回老家,一下车就看见在车站外不远处,王三爷用一张椅子和一根凳子就摆成了一个剃头摊,旁边正烧着一个煤炉子,正在给一个老人剃头,我也走过去,由于他耳朵不好使,无法与他从语言上交流,只能也让他给我剃头。这一次,他不知是老了还是想给我剃好点,剃了很久,在剃好后还对我的头左看右看,也一次一次地为我剪弄,我从他那轻轻地抚弄中,心中总有一种甜甜的、十分亲切的滋味。

小时候我最怕王三爷给我剃头,如今我最想王三爷给我剃头……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大足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