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7 2024年01月13日
□马卫
我至今没有吃过止痛片,因此止痛片能不能止痛,还真不知道。
之所以牢牢记住这种药名,是因为十多年前的一次乡村之行。那是夏末一天上午,我和文友观海一同去他堂妹家,堂妹叫他去摘梨子。
下了班车,再步行约二十分钟就到了,这地方的小地名叫滴翠岩,一道苍凉的古寨门,一坡长长的石梯,古色古香。堂妹一家四口,孩子在重庆主城读书,堂妹夫在甘肃打工,只她和公公守家。我们到的时候,老人端坐在一把竹制的躺椅上,微闭着眼睛。七十岁左右,脸色黝黑,身体羸弱,显然身患重病。
一番寒暄后,堂妹带我们去摘梨子。梨子叫苹果梨,复合味,挺香挺脆。有位老板流转土地种梨,销给上海超市,为了让村民不去偷食,他每家送了几株梨苗。
自我看到第一眼老人,心里就有点不安,多好的梨子吃着也没味。
摘了梨回家后,堂妹就忙着准备午饭。她早炖了个鸡,炒几个菜就行了。饭好后,堂妹并没有请老人进饭厅一起吃,而是给他盛了大半碗,再舀了一碗鸡汤及一小盘菜端给老人。用一个茶几摆上,老人安安静静地吃起来。老人对我们的到来,视而不见。
我和观海喝着酒,低声问堂妹:老人有病?
堂妹低声回答:有病,肝癌晚期。
咋不医?
哎,一言难尽。
老人姓童,三儿两女,老伴已去世了多年,好不容易把孩子拖大。晚年轮流在三个儿子家住,一家管一个季度。大儿就是堂妹夫,常年在建筑工地打工,收入好点,但娃娃正在读书。二儿子年轻时喜欢炸鱼,到冲口水库炸鱼,把一手掌炸掉了,给一家私营企业当门卫,收入不高,娶的妻子智力低,仅能种地喂猪,育一女。三儿子能干,做生意,可是三儿媳绝不准男人私下给老人钱财。
老人愿医不?
老人也不愿医,坚决不住院治疗。
我有点不相信,毕竟生命都只有一次,老人就不想多活两天?现在的生活条件比起改革开放前好了很多。
吃了饭,我去找老人聊天。按万州风俗,称呼老人为姨爹。
姨爹,好呵。得这个病多久了?
老人有气无力,说话声音细、软,要悉心听才能听得明白。
去年冬天检查出来的。
没吃药呵?
吃了。
吃的啥?
止痛片。
为啥只吃止痛片?
哎,我们农村人,活上了七十,很满足了,不缺吃不缺穿,反正这个病也医不好,不如在家里过些洒脱的日子,还好些。
老人说,村里的夏老头,得的和他同样的病,没进一天医院,吃的止痛片,拖了八个月后才走。他拖了六个多月了。
老人的脸上看不到悲伤,也看不到绝望,像没有得病似的坦然。
那天,观海的堂妹送别我们时,我内心十分纠结。因为我知道,下次再来,肯定再见不到老人了。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石梯子软腿脚,加上堂妹送了我们不少新鲜梨子,挎包沉沉的。
心情更沉重,因为那个叫止痛片的药,真能止住痛吗?(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