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电报

版次:010    2024年01月15日

□孙炳林

20世纪60年代,相距千山万水的亲人通信息,一般要靠邮发书信,一般7天左右才能到达。若有急事相告,经当地邮电局发电报,最迟两天内可知晓。

“电报来了!孙炳林在家吗?”1961年7月,一个炎热的下午,邮递员拿着一封电报跑步送到我手上。我急忙拆开,目睹电文,顿时欣喜若狂。原来,是我哥孙炳坤从西南农学院毕业了,电文告知:7月11日,他经涪陵乘乌江轮船来彭水看望母亲和我。

我家原住武隆羊角,父亲病故时,我哥只有13岁,他比我大6岁。1955年,我家迁居彭水边远山区。我哥在涪陵高中读书。放寒暑假时,穷书生腰包唱“空城计”,只好翻山越岭行程120里,住武隆羊角外婆家。

外婆很能干,在羊角豆芽湾木桥上摆小摊。冬天卖小块烤糍粑,夏天卖豌豆凉粉,收入微薄。表弟表妹也小,维持一家生活不易。

我家住在穷乡僻壤,没有一块良田,一年到头洋芋、红苕、苞谷是主粮,日子过得艰苦。母亲获知儿子的电报,饱经风霜的面容亦喜亦忧。喜的是儿子学习刻苦,成为大学生全靠自己努力;忧的是住宿和生活条件太差。母亲感到很为难,沉思良久才说:“你哥要来,有这份心意也难得,来看看也好。”

我家距彭水县城56公里,刚修好的碎石公路坑坑洼洼,未通客车,去彭水县城只能靠步行。

次日天未亮明,我用布口袋装两碗苞谷粉当口粮,出发去接哥哥。人逢喜事精神爽,18岁的我精力充沛,迈开双腿脚下生风,下午5时就到达了彭水,然后直奔乌江码头。片刻,轮船鸣笛进港,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船的每位乘客,但却不见我哥的身影。第二天下午,乌江轮船靠岸了,我却又一次失望。此时,我身上所带钱粮已耗尽,猜想哥哥不会来了,只好打道回府。

此刻,夕阳西下,行至雷公盖高山,已夜幕降临,好在有明月和星星为我壮胆。路两边闪过的奇形黑影,越看越害怕,我只管埋头向前走。走累了,口又渴,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去公路边农家找口水喝。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大娘听了我的诉说,给我煮了两个嫩苞谷。我感谢她的好意,接过嫩苞谷边走边吃……

“北京来的电报!”我回家没两天,邮递员又来报喜。原来,正当我哥准备前来探望我们时,突然收到毕业分配通知,要他马上去内蒙古赤峰市报到。于是,他乘重庆至北京的特快列车到北京。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到北京,激动的心情难于言表,发电报分享给远方的我们。母亲闻之,非常高兴:“好!好!炳坤,你有出息,梦想终于如愿!”

星移斗转,亲人一分别就是十余载。

“孙老师!你有一封北京来的电报!”1970年7月下旬的一天,南桐矿区的邮递员将电报送到红岩煤矿子弟校。读罢电报,我才知道,哥哥要来探亲,不日将到达重庆。我高兴得一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我乘万盛到重庆的火车,中午12点多到达菜园坝车站。苦等多时,乘北京至重庆的特快列车抵达,乘客陆续出站。一个个乘客从我身旁闪过,突然,一位乘客站在我面前端详,他的目光扫过我手里的信封,惊喜道:“你是炳林吗?我们终于相见了!”我们两弟兄热烈拥抱,热泪盈眶。嫂子、侄女、侄儿也一同前来。

“妈!我回来了!”母亲见到我哥,高兴得泪花翻滚。“奶奶!您好!”看到孙女、孙子,母亲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短短几天后,我哥返回内蒙古,心中却无时不在思念母亲。我们两弟兄,都长年在外地工作,哥哥决定将母亲接去养老。三天后,收到哥哥发来的电报:“母亲已到家。”数千里之遥的路程,其间要换乘火车,住旅社后转乘汽车。一字不识的母亲能如此顺利到达,真是一个奇迹。

(作者系重庆市万盛经开区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