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祥

秋后的山坡，收尽了庄稼，牛儿是可以放养的，不用跟着看守，但要吆喝回栏过夜。

我的黄牛，在寨后山坡吃草。夕阳落山，我却驻足花家树堡。陡坡垂直，枯草藏绿。黄牛就在我脚下一个岩窝窝吃草。下方是个不高的土岗，土岗下方又是个不大的小土台，小土台往左横跨过去，就是回家的荒径。我看准线路，拿定主意，扬条吆喝：“伙计，下坡回家。”

牛儿听懂了我的指令，却听不懂我的意思。它要爬上来，爬过我站立的地方，沿上方毛狗小道走一段斜坡，绕过大石小崖，再转身调头往下走山径。这不绕道了吗？放着近道不走，瞎眼啦！我又扬条：“下，跳下去！”

牛儿转身。它伸头试试，收回前蹄，扭颈转身向上爬，头角直逼，一副冲关破卡状。我举条就打：“调头跳下，就是路，瞎眼啦！”牛儿折身，左右探路。既然下跳不敢，就在两边寻找出路，都是不能落脚的斜面光滑岩板。它不敢落脚前往，便又折身向上，将头猛撞而来。

要突破我的防线？休想！我叉开两腿，柴条乱舞，哔哔啪啪，对着它一阵猛抽。牛儿折下身子，又返回，前脚屈膝跪地。我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去：“不听话！”也许我用力猛了些，给牛儿嘴唇踢痛了。它转过身，我看见它的眼红红的……

好一番反复调头折腾，不觉夜幕降临。而我的牛儿寻不到归途，仍在原地打转。暮色苍茫，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立刻袭上心头，我不禁朝山下高喊：“妈吔，我的妈吔！”没有应答。

山上有豺狗云豹，都是捕牛的杀手。看死一头牛，怎么赔得起？上年我家都还欠着队上不少口粮款……我不能丢下我的牛儿不管！可我又毫无办法赶它下坡。天越黑，我越怕！不到7岁的我又扯声嚎哭。

“莫哭，莫哭，不怕得！”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是寨里的光贤大爷，他一气爬上山来，一把拉开我：“你堵在这道口，牛儿怎么上得来？！”

光贤大爷说：“你打死这牛儿，它也不敢往下跳。别看两步高的土岗，这么壁陡的坡，它跳下去，四脚蹬刹不住，就会翻崖摔死的。在这崖高坎陡的地方，牛儿自会择路而行，不要强求它。其实，绕道走点弯路，无非多爬几步，费点累，不算啥。有时只图便捷抄近道，弄不好，命都要除脱……”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把这话记到如今。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