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灰毛、豆瓣酱和老酸菜

版次:015    2024年01月23日

□黎强

那些年,母亲做的红灰毛(豆腐乳)、豆瓣酱和老酸菜,伴随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光,带给了我实在又可口的那份心心念念。

母亲年轻时,能干很重的体力活儿。譬如在厂子里三班倒,与男劳力一样使用带锯锯那些圆滚滚沉甸甸的大圆木、钉制外销广柑的箱板,粮食定量也与男劳力一样,每月38斤,比普通居民多出13斤。下了夜班,母亲还不顾饿着肚子,挑一大挑足足有150斤重的锯末面走好几里路回家,再烧火煮夜饭。印象中,母亲的针线活儿也做得很好。我家三兄弟冬季的棉衣、棉裤、棉鞋,以及夏天的背心、内裤,包括上学的新书包,都出自母亲的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勤俭持家的母亲开始自制红灰毛、豆瓣酱和老酸菜,每年如此。母亲做的“老三样”,很对我的胃口,也为家庭小日子增添了别样的美味。

做红灰毛时,母亲总是自己推豆花,压制成豆腐,再用刀子把豆腐切成小方块。之后,还要用大簸箕,铺上谷草,把小方块白豆腐一层层摞好,覆盖上谷草,让豆腐自然发酵生霉,待长出长长的略黄带白的菌毛后,就可以装坛了。

装坛很有仪式感。先是用清水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揩干,再用60度的江津老白干,往瓦坛壁涂抹一圈。然后,用竹筷一块一块夹上发酵好的小方块豆腐,裹上辣椒面、精盐、五香粉,再蘸上白酒,置于坛中,层层叠叠码好,封好坛口,放置在家中阴暗的角落,大约7天至10天后,美味的红灰毛就可以出坛了。开坛那天,我们三兄弟,个个像馋猫,围在桌旁,就着红灰毛,把一斗碗红苕稀饭吃得呼呼作响。

做豆瓣酱是母亲的另一个拿手本事。母亲说,食杂店里卖的豆瓣酱汤汤水水的,与盐巴水没有区别,一点也不香。拿着粗粮票去粮站买回干胡豆,淘净,放置在一个大瓦缸里,用水浸泡几天,等胡豆泡软发胀后,一家人开始剥胡豆瓣。

每年,母亲做豆瓣酱都有几大瓦坛,够吃一年的。后来,我们三兄弟各自成家后,母亲还是坚持做豆瓣酱。我们知道,这已经不是好吃不好吃或节约不节约的问题,而是母亲对儿子们勤俭持家的一种言传身教。

说起做老酸菜,母亲绝对是一把好手。青菜出来的季节,母亲先把家里的浸坛提前洗净晾干,绝不马虎。泡酸菜那几天,母亲不去市场购买,而是徒步去老县城外西关菜蔬社的菜地里现挖现割现买。才出土的青菜,叶绿茎嫩,水灵灵的。母亲挑回家,舀来清水,把叶子一张张洗净,之后在备好的大瓦缸里依次放进青菜,加盐、加花椒、加水,封好坛盖。最后,母亲像完成了一件艺术品似的,双手按住酸痛的后腰,慢慢站起来欣赏一会儿,再给新制的酸菜加上封坛水。这样的情形,留给我很深的印象,至今历历在目。

啊,母亲亲手制作的家常“老三样”,带着寻常百姓家的人间烟火味,胜过佳肴珍馐……

(作者系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