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4 2024年01月24日
□洪德斌
天刚麻麻亮,少年就起床了。他快速收拾了一下,背起书包,抓了一个冷馒头啃着,踏上了通往镇上的石子路。
石子路上石头嶙峋,有些硌脚,少年走得飞快。时间紧迫,他要去参加中考前的预选考试,考点就设在镇上的中学。大多数同学都选择头天晚上住到镇上的旅馆,他不愿,嫌集体住宿吵闹,晚上睡不好。他选择住在家里,当天早上赶过去,家离镇上就十里路,个把小时就走到了,他不担心迟到。
突然,少年的脚踩到一块石头上,没踩稳,脚一滑,身子一歪,“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上,书包扔在一旁。他爬起来,手掌擦破点皮,露出一道道的血印子。他拍拍手上的灰尘,准备继续赶路时,这才感到左脚钻心地痛。低头一看,脚踝处鼓起了一个包。坏了,脚崴了。他用手揉一揉,疼痛丝毫没有减少。他试着走两步,痛得龇牙咧嘴。
这可怎么办?摔倒的地方是在半路上,回家求助父母已不可能,少年只能硬着头皮往镇上赶。他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当拐杖,拄着,咬紧牙,一步一瘸地往前走。但是走了很久,也没能走多远。疼痛咬着他,他直冒冷汗。照这样的速度,即便到了镇上,黄花菜都凉了。参加不了预选考试,就没有资格参加中考。他心急如焚,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
“砰砰砰”,路上驶来一辆四轮车,往镇上的方向。那时,农村公路上很少有车,常见的就是四轮车,从事一些拉水泥、沙子、石子之类的活计。少年一下子像找到了救星,他站在路边,使劲地挥手,希望驾驶员停车,捎自己一段。驾驶员一看是个孩子,哪肯捎带,反而猛踩油门,车子“突突突”吼叫着,冒着阵阵浓烟,快速驶过去了。
少年失望至极。
又过了许久,就在少年垂头丧气,感到他将错失考试的时候,他看到,后面远远地又来了一辆四轮车。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索性豁出去,站到马路中间,伸开双臂挥舞着,强行拦截。四轮车飞快地驶来,眼看就到了跟前,少年壮起胆子,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四轮车“嘎吱吱”尖叫着,停下来了,驾驶员冲着少年吼道:“不要命啦!你想干什么?”少年看了一眼驾驶员,是一位中年男人,脸庞黢黑、粗糙,但面相并不凶。他跟驾驶员说了自己的情况,最后几乎以哀求的口气,想让他捎自己一段路。驾驶员的表情温和起来了,指了指车斗,示意他爬上去,又见他行动缓慢,下了车,托着他的屁股,帮他上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了。少年坐在脏兮兮的车斗里,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离考试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心里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四轮车会不会到镇上,会不会在某个岔路口将自己丢下。他觉得难捱极了,只希望时间能够停滞下来。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四轮车径直朝镇上驶去,在考试开始前十分钟将他送到学校门口。
驾驶员将少年从车斗里扶下来,指了指学校大门,“快去吧,还来得及。我要去河滩拉沙子了。”说完,驾驶员调转车头,车头的烟囱冒出一股黑烟,驶远了。
少年对着远去的四轮车深深鞠了一躬。因为他知道,去河滩拉沙子,其实还要从镇上往回走三里多,在一个三岔路口拐上另一条路。
少年转身,准时进入了考场。
那个少年就是我。那年,我15岁,初中毕业。不久,我顺利通过了预选考试,又通过中考,被县师范学校录取。
多少年过去了,我再没有见过那位驾驶员。但我知道,茫茫人海中,曾有一个人,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点燃了我的希望之灯。这灯光,一直照亮着我。
(作者单位:重庆市巴南区财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