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

版次:008    2024年01月29日

沙坪坝区重庆七中高中一年级2班 赵紫君

指导老师:田维

连续听了两三天,我可以确定屋前来了新鸟,就在那棵两个人才能合围的黄葛树上。

老黄葛树在城中村的六层矮楼建筑群中恣意生长,多条如手臂般粗细的根蹿出条石垒砌的圆形花坛,根们或盘玩着移了位的条石,或贴着花坛周围的水泥地面匍匐,或游走去更远的路沿。粗壮的枝干向四面八方驰骋,每个枝条上的阔叶都层层叠叠,从树下往上看,黄葛树树冠已与楼角齐平。说不清这树还是这根更像村中霸主。

“良禽择木而栖。”这样“靠得住”的大树是鸟儿们安家的首选。

浓密的枝头有两拨鸟。一拨鸟是麻雀,它们虽然家庭成员很多,却非常和睦,除了清晨和黄昏时分集体外出活动时轻叫交流,平时话少得很,鲜少聒噪。小时候,以为大人说的“闹山麻雀”意指麻雀随时都很吵,与它们为邻的这些日子,我觉得麻雀的“吵”更似我们学校跑操时“一二一”的步伐口令。

另一拨鸟是“叽叽雀”,它们明显更擅言辞。不知是否因为体型比麻雀大一圈,它们说话音调也比麻雀高许多分贝。不仅如此,它们还是话痨。即使一两只、三两只飞落到地面觅食,也总是絮叨个不停。它们善与人交道,只要将手里的面包掰成碎块一抛,它们定然从枝头俯冲而来并准确衔走,先来的挑大块,后来的捡拾小渣,然后扑腾回我头顶的高处去得意高歌:叽叽叽……

心底很感激这些鸟的陪伴,上学放学路上快乐很多。

前几日,我听到黄葛树高处传出些新的声音——是新鸟!新鸟的鸣叫迥异于原两拨鸟,像哨音。它们像是成双的年轻一对,肺活量特别大,“哨音”堪比那首《青藏高原》曲尾高音部分,不仅自有婉转清透的原声唱法,还兼具令人瞠目结舌的美声转圜和绕梁三日的穿透力,空灵到由不得谁的鼓膜偷懒片刻。仿佛必须如此慷慨陈词,才能跟一旁树杈上的另一位讲清道明语义,而不只嘹亮那么简单。

我尚未与新鸟谋面,哪怕我散尽家财——我甚至去母亲的厨房偷拿了砂糖和上等的黄糯小米,还有奶粉。我把这些口味新奇的吃食跟叽叽雀们喜欢吃的椰蓉面包一起,抛洒在树下的麦冬丛里、花坛边的路上和路旁又平又宽的花台上,然后转去楼角躲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翻看一本闲书,眼尾余光死死盯着老黄葛树那边。

守了个把小时,仍不见树上的新欢旧爱们现身,就连那只总支棱起一枚尾羽的、最贪吃的叽叽雀也没响应。今天的鸟们空前默契、倔强又矜持!

我想,我的小心思被它们洞察了个彻底。

我把书揣进衣兜,打开勾在小指上的塑料袋,将余下的面包碎屑尽数抖入老树下的花坛,回到矮楼里,呆呆望着窗外触手可及的茂盛枝叶。

没有风,树肃立在那,从外边看去每片树叶都静默着。遮蔽得严丝合缝的树丛里,碎嘴的叽叽雀又低声叨叨起来。稍高处复传出直冲天灵盖的熟悉哨音,继续清冽冽地一问一答,再问再答,又问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