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清

走在小区里，听到有人叫我：“兄弟，兄弟……”抬头张望，发现四楼阳台上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妈正向我挥手。

“有事吗？”心中充满千万个好奇，因为我并不认识她。

“兄弟，麻烦你把她带上楼。”说完，她用手朝院中指了指。我这才留意到，不远处有位年迈的老婆婆，头发花白，腰背微驼，拄着拐杖缓缓挪步。

虽是四楼，但小区装有电梯，老婆婆完全可以自己上楼。实在不行，大妈也可以下楼来接啊。大妈看出了我的迟疑，“她迷路了，我腿脚不方便，只好麻烦你一下。”

原来如此。

我领着老婆婆，慢慢进入楼栋。她跟在我身后，自我辩解：“我刚才也进了这栋楼的，发现不是我家。”按下电梯，上到四楼，有扇门早已打开了。屋里的大妈果然跛着脚，对我千恩万谢。

交谈中才知道，老婆婆今年86岁了，一大早出门，忘了回家，走到附近好几个小区去敲门。幸好，她还记得自己远在外地的小儿子的电话，好心人帮着打了电话，问明地址将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可谁知道，她竟连自己住哪栋楼、怎么进电梯也忘记了。

时间这块橡皮擦，快要把她重新抹成一张白纸了。

我不由得想起姑父，这个一辈子要强的男人，思维敏捷、口齿伶俐，是家乡小城里远近闻名的老师，躬耕讲台几十年。退休后，他带着几个志趣相投的老人下棋习字、修身养性，整日其乐融融。他住的那条街，时常大老远就能听见笑声。

我最喜欢和姑父聊天，并惊叹于他的记忆力，那么久远的年代、斑驳的往事，都清晰而深刻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人名地名、情节细节张口就来，一件件、一幕幕有盐有味。

就是这个曾让我感到老而弥坚、越活越年轻的姑父，也在迈过85岁门槛后渐渐忘事。先是成天找眼镜、找钥匙，家里人也没太在意。突然有天夜里，他起床后竟找不到厕所了，楼上楼下到处乱窜，敲醒了所有的人，大家这才知道，他患了老年痴呆。

回乡时我去看望他，欣喜的是他还认得我，万般疼爱地叫我的名字，但之后就碎碎念问我找到工作没有、交女朋友没有。我已参加工作十多年，连女儿都两岁多了。

可见，时间这块橡皮擦是多么用力在挥舞，姑父曾写得满满的人生黑板上，也被擦得所剩无几了。

岁月静流，年华静走，当我们还是记忆的值日生，又怎么能驻足停步，不尽可能多写上几笔呢？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