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那棵老荆树

版次:011    2024年02月05日

□董运生

接到外公病危的消息,远在他乡的我无比愧疚。默默独坐在书桌前,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打捞、搜寻有关他老人家的记忆:他用竹子给我们刮的扁食(饺子)叉,过年时给我们买的二踢脚,带我们到山上去摘猕猴桃、山里红,将家里新打的核桃分成几份给我和表兄……

十几年前,我曾写过一篇题为《十里荆花》的小文章。当时,外公、外婆还住在老家,从两县交界处的公路尽头去他们那里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山间小路,走的人少,逐渐为草木所遮蔽。出发前,我给外婆打了个电话,等到我走了大约一半的山路时,突然发现对面岭上有个戴草帽的人正在砍挡路的草木荆棘。走近后,才发现那人竟是外公。原来,外婆告诉外公我要回去后,他就带着镰刀出门了,说是要把挡路的草木砍一些,也算接我一程。我鼻子酸酸的,抢过外公手中的镰刀。山风拂过路旁的荆花,它们仿似久违的朋友,不时地朝我点头。以前听外公讲过,从家里到山上,刚好十里。

在我老家,山间随处可见荆树。有些饱经风雨的荆树,甚至可以长到碗口粗。荆树虽然普普通通,但在人们生活中却发挥着重要作用。人们砍了荆条当柴烧,编荆笆盖房子,编篮子盛东西……荆木坚实,且外皮相对平顺,不少老人喜欢用荆木做拐杖。紫色的小荆花虽不起眼,但漫山遍野都是,也能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荆花花期较长,时常有放蜂人前来放蜂,烟雾中的帐篷给大山增添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外公出身农家,读过高小,成家后育有三儿一女。八十多年中的大多数时间,他都与山为伴、与树为友,和头、锄把打交道,直到前两年实在种不动地了,才搬下山同舅舅们一起居住。他普通、本分、实在、勤恳、坦然,一如山间的荆树,无论风霜雨雪还是艳阳高照,都昂首挺胸,深深地抓住脚下的泥土,将成长的印记留在一圈圈的年轮里。

荆树很少生病虫害,这一点也和外公相仿。近几年,他虽也有些小病小痛,但生活尚能自理,独自走上三五里路也没问题,这次住院是他八十几年里唯一的一次。

我漫无边际地回忆着外公的过往。但不知怎么了,总绕不开满山的荆树和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外公是一棵树,山间石畔的一棵老荆树。十几年前,他披荆斩棘接我一程,此刻我于千里之外的他乡,重温那开着荆花的十里山路。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