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2月07日
□兰采勇
为了迎接这场盛宴,在除夕来临的前几天,家家户户像是迎接战斗一样,备年货、推豆花、磨汤圆、炸酥肉,还把挂在灶头上熏得金黄的猪头、腊肠、猪蹄取下来,用铁锅烧上一大锅热水,一遍又一遍地刷洗着这些腊货。平时在外疯跑的孩子此刻也安静了,帮着剥大蒜、清理香葱。
洗好的腊货被全部放进铁锅,一根根平时舍不得的柴块塞入灶膛,那火苗肆意地舔舐着锅底,母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被映照得通红。不一会儿,就能听见锅里“噗嗤、噗嗤”的沸腾声,白色的汤就像是翻滚的潮,把锅里的肉掀得四下滚动,热气瞬间就把厨房弥漫得雾蒙蒙的,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无所顾忌地四下飘散。常年少知肉滋味的我总是嗅着那空气中的肉香,不停地咽着口水。等锅里的东西煮熟了,母亲就会把所有的熟食装进一个大盆子,也总会撕下一些肉给我尝尝,让我解解馋。
除夕当天一早,母亲会去菜地里摘菜,而深谙厨艺之道的父亲就会施展他的刀工,把头天煮熟的各种腊货拿出来切上那么一些。那些年,团年饭是一年间最丰盛的一餐饭,倾家中所有,一样做一点,而猪身上从头到尾包括心、腰、舌都要入席,所谓“有头有尾,有蹄有腿”,无非就是求得一个喜庆,求得一个安慰。
父亲在切菜的时候,还得顺道煮饭。那些年间,农村煮饭很少用电饭煲,他们更习惯用木甑子,煮、沥、蒸,每一个程序都要人为操作,尽管费时,但甑子蒸出来的饭疏松、味浓,特别是沥下的米汤,什么调味也不放,也能直接喝上一大碗。除夕当天的饭,煮得比往常的分量要多,用农村的习俗来讲,这饭是要吃上两年的(即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预示着来年的所有时日里都不会为吃而担忧。
在记忆里,吃团年饭前还要举行一个约定俗成的仪式——叫饭,即请已故的长辈入席团年。这个仪式一般是家中的年长者主持,碗筷酒杯摆放整齐,把炒好的菜摆上桌子,碗里盛点饭,再斟酒,一边斟酒一边自言自语地给已故的长辈套套近乎,无非是让他们保佑家里人来年身体健康、家庭和睦之类的吉祥话。接着就是在桌子的一侧焚香点烛,给祖先烧“袱子”(又叫封包,将纸钱用草纸包好成封,写上祖先的名号),在家的晚辈面对上席方向下跪行礼。待那些“袱子”烧得差不多时,还要将桌子上的饭菜倒进那燃烧殆尽的纸灰里。整个过程是虔诚的,像我等小屁孩除了磕头行礼外,是不能参与其他任何工作的,连桌子板凳都不能去碰一下。
叫饭仪式结束,开始放鞭炮,放鞭炮不仅是为了吉庆,也是“打响动”,宣布一家团年了。鞭炮声中,一道道菜摆上桌面,最后一道菜必定是鱼,寓意“年年有余”。全家人喜笑颜开地围坐在桌前,能喝酒的不可避免地要举杯相互祝福一下,不能喝酒的也要舀点菜汤参与其中。尽管桌子上菜品众多,肚子也吃得胀鼓鼓的,但每个人最后都是要吃米饭的,用长辈的话说“端年饭碗”,来年才能衣食无忧。
团年饭后,农村人家还要做一件事情——给果树“喂饭”,美其名曰“下定钱”。我对此有印象,母亲拿着砍刀,我端着饭来到那一棵棵果树下,母亲用刀在树干上砍出一条口子,我马上就往那口子里塞上年饭。我百思不得其解,曾问过母亲:“这些果树是饿了吗,也需要吃饭?”母亲笑着回答:“只有给果树喂饭,明年才能结出更多香甜的果,还不会轻易地掉落。”对此,我是一直不以为然,但也不好忤逆母亲的意思,每年都会参与类似的事情,直到初中毕业。
现如今,团年饭已不再是一年到头来最为丰盛的一餐了,人们也不再忙里忙外地准备,那餐馆里的“团年宴”菜品丰富多彩,直叫人看花了眼。我却依然热衷于“回家团年”,提前备好食材,一家人簇拥在厨房里忙碌,然后围坐在一起,尽享“舌尖上的美味”,尽享全家人团圆的温馨!(作者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