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晓林

在九村茶市买茶具，老板请我坐下喝茶。我随意问道：“有没有下关沱茶？”老板说：“正好还有5个2007年的。”我问她可不可以泡来品尝？老板叫来店里的小妹，将茶叶取出来。老板亲自泡茶，茶汤倒入公道杯，汤色橙黄明亮，特别诱人。一丝丝松烟香，曼妙地飘来。我迫不及待地将茶汤轻轻吸入口中，清纯馥郁略带花蜜香慢慢地在口中回旋，丝丝回甘，舌边便生出津来。

仍然是我记忆中下关沱茶的味道。我一杯接着一杯地畅饮，仿佛朋友久别相逢。

我第一次喝下关沱茶，还是在20世纪90年代，那时我在一个重点中学做老师。5个装的下关甲级沱茶，售价5元钱。这个价格，当时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每一天到教研室，掰下一大块茶叶，放进一个大大的陶瓷杯子，加入滚烫的开水。茶叶慢慢散开来，上面漂浮着茶沫，吹一口气，将茶沫吹开，慢慢地喝上几口，便觉得神清气爽。那个时候，用茶杯泡茶，不懂得还需要洗茶。浓酽酽的茶，一直要喝一天。

那时喝茶，也不讲究。倘若有客人来，用大大的搪瓷杯泡上一杯，放在客厅茶几上，大家围坐在一起，谈天或看电视。如果口渴了，端起杯子就一口口地喝。

我老家对面的石岭山上，也有一大片茶山，建有一个茶厂，产的茶叶叫“巴山银芽”。茶树是福鼎大白茶，茶叶紧结显毫，形如针，色似银，所以叫“巴山银芽”。我在巴九中做老师的时候，喝的就是这种茶叶。这种茶叶，价格很便宜。

后来，开始喝不同地方、不同种类的茶，开始习惯用自己的杯子喝茶。再后来，开始学习按照茶道的方式喝茶。喝茶，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甚至如果有哪一天没有时间喝茶，便会觉得浑身不舒畅。一旦消停下来，立刻泡上一壶茶，痛饮一气，喝到五脏六腑都通畅了，才怡然自足。

我国饮茶历史悠久，《尔雅》《说文》中已有记录。我真是佩服唐代的陆羽，他酷爱喝茶，21岁时决心写《茶经》。从此，他风尘仆仆，饥食干粮，渴饮茶水，实地考察茶事。十多年的时间，足迹踏遍三十二个洲大好河山。最后隐居浙江苕溪，深入研究茶，用5年时间完成初稿，又用5年时间增补修订。历时26年，47岁的陆羽，最终完成了7000余字的《茶经》。

这以后，品茶、赋茶、论茶的美文数不胜数。裴汶《茶述》序：“其性精清，其味浩洁，其用涤烦，其功致和。参百品而不混，越众饮而独高。”顾渚山所产紫笋茶被列为贡品，曾任湖州刺史的裴汶，每年清明前后，都要“进山修茶”，亲自督造贡茶。《茶述》正文尽管遗失，但序文中对茶叶和饮茶之道的至高评价和精深认识，是茶饮的宝贵财富。

中唐时期的才子、诗人顾况，写过一篇只有214字的《茶赋》。“滋饭蔬之精素，攻肉食之膻腻。发当暑之清吟，涤通宵之昏寐。杏树桃花之深洞，竹林草堂之古寺。乘槎海上来，飞锡云中至，此茶下被于幽人也。”真是深谙其茶道。他还表达了这样的理想：在翠树与流泉之旁，用舒州铁鼎烹水，用越州瓷器品茶，在“轻烟细沫”的茶水、“爽气淡烟”的茶香之中静享悠闲时光。茶的清静随和、恬淡悦己，正是他中庸恬淡、宁静致远的人生追求。

喝茶的意义，不只是解渴。茶需要品，在漫漫时光中，细细地品出生活的滋味：可能是幸福愉悦，也可能是晦涩酸苦，还可能是悠长的回忆。

无论有没有阳光，有没有和风，甚至下着微雨，泡上一壶喜爱的茶，人就会安宁下来，心就会沉静下来，心情就会美丽起来。

我的生活已经真正地安静下来。突然想起一句诗“寒夜客来茶当酒”。今夜无客，我一个人独自坐在简易的茶台前，泡上一壶陈年沱茶，流连在橙黄清亮的茶汤中，轻轻地闭上眼，仿佛在原野里信马由缰，沉淀的岁月如山溪清澈的水，汩汩流过。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