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年前的命案,嫌疑人逃亡至今 ●一个微信好友备注暴露了关系人 ●蹲守7天,逃犯终于独自出门……

追逃

版次:006    2024年02月24日

□吴天胜

1.发现线索

夜,像困了似的,路灯眨巴着眼睛,店铺紧闭上眼帘。

李鹏也困了,连续熬了几个通宵,铁打的他也疲了。起身、离座、下楼,他要到街上去整点吃的,补充能量,换换脑筋。

街上清冷,寒风侵骨。他缩了缩脖子,东张西望一番,只有“龙记面馆”还亮着灯,锅上的热汽仍在袅袅升腾。吃下一碗牛肉面,身上顿时暖和不少,脑子似乎也清晰了许多。

几周前,作为梁平区公安局智侦中心的副主任,他在全国在逃人员系统中巡查,一名叫王焘的四川籍命案逃犯引起了他的注意。

全国在逃人员系统是针对所有逃犯建立的一个信息系统,方便民警查找和办理相关手续。多年来,李鹏养成了在这个系统中筛查逃犯的习惯,只要是他注意上的,很难有人逃脱。特别是近几年,他们又自建了逃犯人脸库,再加上灵活运用警务大数据和人像识别等技术,抓逃犯像摘瓜拔菜似的,手到擒来。

最引以为傲的是,2023年2月,他们通过监所传来的一条“莫须有”信息,成功抓获一名潜逃30年的命案逃犯;8月,他们通过情报研判,又抓获一名潜逃24年的命案逃犯。

李鹏回到办公室,继续趴在电脑前分析。

全国那么大,到处都可藏身,王焘究竟躲在哪里?又从哪里查起?他从一个系统切入到另一个系统,碎片化收集着有关王焘的线索:2016年,王焘的弟弟王飒仁在昆明被捕,其交代王焘仍在昆明生活;王飒仁还交代,自己和未婚妻育有一女,跟母亲姓,叫合眸,在昆明某医院工作。

查遍所有系统,就这两条信息,李鹏盯着它俩,陷入沉思。

突然,他脑子灵光一现:合眸在上班了,肯定有微信。

思路决定出路。李鹏仔细查看合眸的微信通讯录,同事、同学、领导、朋友、家人、亲戚……每一个好友的备注都不放过。

合眸的交际很广,通讯录中有将近2000个好友。倘若一条一条地筛查完,必定要费些工夫,但这是细活,不能选择性地看,否则,有可能从跳过的那条好友中漏掉关键信息。

终于,一个好友的备注引起了李鹏的注意——“二娘”。二娘是谁?是合眸的二娘,还是她男朋友的二娘,或者只是一个称谓?比如随便取个像阿猫阿狗似的名字,只为便于区别?

灵感往往就是灵光一现,如拨云见日一般。李鹏突然得到一个灵感——王焘在家不就是排行老二吗?“二娘”会不会是他老婆?

2.二娘是谁?

回查王焘的信息,他一直未婚,也没有孩子。二娘到底是谁?

不管她,先查了再说。也许王焘在逃亡期间结婚了呢?办案民警如果选定一条逻辑思路,通常要沿这条思路走完,如果不通,再找其他思路。

信息显示,“二娘”名叫刘淑秀,曾将王焘2016年以前使用的微信备注为“老公”。

巧合还是事实?

李鹏有些兴奋,更多的是激动,终于找到关键突破点了,连日来的迷惘如散开的夜色。他抬头望向窗外,天已麻麻亮。他打了个呵欠,钻进寝室的被窝里。太困了,他决定让自己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反正明天是周末,可以晚点起床。

身体困倦,意识却很兴奋。李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刘淑秀的信息,放电影似的不断闪回。

刘淑秀,四川省乐至县人,多次往返云南临沧和四川成都两地;她有一个24岁的儿子叫刘浪,父亲叫刘甲福。

自己姓刘,儿子姓刘,老公也姓刘,这奇怪的一家人。李鹏暗自纳闷。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现在这社会,老公和老婆同姓并不罕见,儿子跟母亲姓也不在少数。

虽然自我否定了,但他仍不愿放弃这条线索,始终认为刘淑秀是突破点。李鹏脑子里一阵忙碌,念头像电光石火,倏忽而逝。他怕丢了这些灵感,索性爬起来,又回到办公室。

虽然如此,他却没能再查出什么线索来,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不觉地趴在桌上迷糊睡了。

上午10点,分管副局长陈厚清和智侦中心主任谢健不约而同来到办公室,两人见李鹏的状态,相视一笑,知道他思路上碰到了难关。

李鹏被吵醒后,洗了把脸,脑子清晰许多,他向两位领导报告了前期的侦查情况。

“去查一查刘淑秀的通话记录。”陈厚清不愧为老刑侦,一语中的。

李鹏如醍醐灌顶,很快从移动公司拷回通信数据,接下来又是一番分析。他就是这样,工作中只要有兴奋点,就像开启了永动机一样。

有了这些通话记录,他很快统计出,刘淑秀在2023年近半年内与电话号码“158088×××××”有205次通话记录,刘浪也与该号码有91次通话。这么高频的通话,肯定不是普通关系。

再一查,这个号码竟然是刘淑秀注册的。

自己给自己打电话?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申请了电话号码给亲人用。这个亲人是谁?

李鹏拿着这个号码继续深入侦查。很快,他发现这个号码注册的支付宝账号也是刘淑秀,2023年多次在电商平台购买商品,收货人为王桃,收货地址是云南省临沧市某工地。李鹏还发现,王焘将刘浪的微信名备注为王浪……

王桃就是王焘。李鹏做出了判断。

3.蹲守抓捕

如今,李鹏手头上已有刘淑秀、刘浪和王焘的电话及生活地址,要找到王焘易如反掌。很快,李鹏分析出,王焘平时在云南省临沧市一建筑工地做钢筋工。刘淑秀名下有一辆白色现代轿车,一家人都在工地上打工。

虽然有了这些线索,但李鹏认为还不够精准,必须抵近侦察才行。他的这一想法得到了陈厚清和谢健的支持,从全局遴选了陈友谊、廖元军等人组成了抓捕小组。

“王焘长什么样?”出发前,陈友谊问李鹏。

经此一问,李鹏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掌握到王焘的相貌特征。没有相貌特征,不是瞎抓吗?

是呀,王焘已经逃亡31年了,当年的青春少年,如今已是年过半百之人,高矮、胖瘦早已变样。

“不要紧,我们可以根据他的一些关系要素来画像。”李鹏信心满满地说。

“王飒仁有1.7米高,王焘应该也差不多。”“他在工地上班,估计皮肤黑糙。”“他长期做钢筋工,应该身体健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像开诸葛会似的,很快将王焘的外貌特征“画”了出来。

“王焘能够逃亡31年,肯定极具反侦查意识,大家一定要小心谨慎。”临行前,谢健不忘提醒大家。

时间不知不觉地翻到了2024年,李鹏带着抓捕小组赶到云南省临沧时,已是1月18日。

李鹏同大家商议,工地上人多,不便大张旗鼓地抓捕,万一带不走,还可能引发其他事端。而且,到底谁是王焘,大家没有十分的把握。

“不如先期侦查一下。”李鹏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他和另一个队员选了一制高点,用望远镜侦查工地。

工地封闭,只有一个大门和小门,大门用于车辆出入,小门用于工人进出,钢筋工的工棚附近人来人往。李鹏发现,一个女的和一个年轻小伙子关系亲密。他推断这两人是刘淑秀和刘浪母子俩。还有一个5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用电锯割钢筋,相貌与之前的“画像”无异,这人就是王焘。

逃犯就在眼前,李鹏心中一阵激动。在接下来的侦查中,他还发现,王焘一家在工地外有一套出租屋,工地上还有一间住宿的工棚。每到饭点,王焘一家人会带着两条壮实的狗结伴回出租屋吃饭;王焘每晚住工棚,很少单独外出。

“狡猾、谨慎。”结合侦查情况,大家研究,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路上截住他,到时把车一围,谅他插翅难逃。

按照预定方案,队员们很快找到刘淑秀的车,然后在附近蹲守。一天过去了,轿车没有动静;两天过去了,轿车还是没有动静;第三天,仍然没有动静。第四天,终于有动静了,却是王焘一家人结伴外出,而且两条大狗也在车上。

是继续“守株待兔”还是另图他策?大家不免有些着急。

第五天仍无从下手,李鹏安慰他们,不能着急。第六天,还是无从下手,队员们更急了,有人开始质疑这个方案是否正确可行?李鹏也有点动摇。

这时,陈厚清打来电话,肯定了他们前期的做法,并让他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不可操之过急。

第七天上午,仍没机会。中午时分,王焘独自朝工地外的出租屋走了回去。

李鹏狂喜,立马通知守候在外的陈友谊等人。王焘刚迈出工地小门,就被蹲守的民警抓获。

回首往事,再看当下,王焘恍若隔世,如穿越了一般。面对李鹏的突审,已经52岁的他如实交代:1993年3月29日,自己兄弟三人在四川省都江堰市宁江厂菜市场与人发生纠纷,打斗过程中持刀将对方杀伤致死,逃亡至今。

2024年1月29日,王焘已移交都江堰市公安机关。(文中除民警外,其余为化名。)

(作者系重庆市报告文学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