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2月27日
□姚明祥
文化馆的胡老师,老得下不得楼了。听说后,我去看望。
我与胡老师相识于20世纪80年代初。那时,他在县文化馆负责群文工作,办县刊。我爱好文学和写作,不时悄悄投稿。他多次上门鼓励:“多写,多练习。”
每年文化馆“灯光球场”篮球赛,他当裁判吹哨,搞得有板有眼。1991年,在他的积极鼓动下,我县率先在渝东南四县中成立县作协。黔江、秀山两县还派人参会祝贺,莅临取经。当时,我已在外省文学杂志上公开发了短篇小说,被他当着200多人的面吹得脸烫脖子粗。
在那个年代,县文化馆的工资是保起的,但福利要靠搞“创收”。面对窘境,他说,想把我调过来,又怕把我害了。我虽在企业当工人,但效益好,旱涝保收。末了他总要加一句:“有空多写哟!”
在我第一次婚姻失败后,他又力主将亲戚家的女儿介绍给我,并反复劝说那女孩:“姚某某不是孬火药!”最后虽未成,但忘年之情远胜于一般的亲戚关系。
我与胡老师同住一个县城,但近些年往来少了。他住在玉柱峰山下的环城路,一栋自建的三层楼。我一上楼就喊胡老师,却没有听到他惯常的洪亮应答声。顶楼传来一个熟悉的女音:“是哪个?”胡老师的家属左孃孃在上面晾衣服。“老胡可能睡了吧?”她说。
没见着胡老师,我不甘心。我从二楼穿过客厅,径直走进他的卧室。没开灯,床上没有人。扭身回头,却见他披着衣服站在窗边,倚墙外望。高高的个子、笔直的身板堵住了窗外的余亮残光。
昏暗中,我走过去,握着他的枯手,像一根铁棍,没半点体温。
“胡老师!”我轻声叫道。
他所答非所问:“哦,著作权,哦,版权。”
我扶他到客厅坐下。他摸过遥控板,要开电视机。我说,我们摆哈儿龙门阵吧。他似乎没听见,执意按下按钮。
我怕他年老耳背,大声说:“想不起我了?”他似很高兴,微笑着说出了我的单位,却把我的名字叫错了。我又说,他却不再搭理我了。就当我没在身边一样,扭头紧盯电视屏幕,没了往常相见的热情。我被“晾”在了一旁,有点尴尬。
左孃孃走进客厅,见我没趣,忙着解释:胡老师有些失忆,耳已失聪,口内无牙,只能每餐吃粥。一年前,他有空就坐在桌前写呀写的。“写了一辈子还没写完吗?有啥意思?”左孃孃吵他,劝他多休息。可他还是不停地写,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嘴里嘀咕:“文学……版权……”胡老师对文学的情结,到老也未能割舍。在他人生最后几步,仍在这条路上吃力跋涉,这就是文学的魅力!
“胡老师,你已年近九旬,晚年又有贤妻和子女无微不至的关照,应该知足了,还唠叨啥子文学什么版权哟!”我心里想。
两年前,胡老师“走”了,徒留下我的怀念。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