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3月04日
□黎强
小时候,老家八仙桌上,微醺的父亲还在与同样有点醉意的老辈子们划拳行令:“四季财呀,五魁首呀,八匹马儿跑呀,全是肉呀……”酒令从堂屋敞开的门扉飘出,在黑黢黢的山坳里打转转儿。还是娃儿的我,挤着和父亲坐一根板凳,看父亲划拳。父亲连输了好几拳,面子挂不住了,找了个输拳的理由:“这煤油灯‘死秋秋’的,不亮,遭你们麻了哈。”随后,他一拍我的小脑袋说,“去喊婆再点盏灯来亮起,看我把老辈子们赢安逸。”
一会儿,婆踮着裹过的小脚,拿来加满煤油的大马灯,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彤彤的,不知道是马灯照的,还是老白干熏陶的。不过,对于我来说,马灯“吱吱”燃亮的光,越看越舒服,越看越亮堂。
年三十到了,姑爷姑姑把好酒好菜摆上桌,等着从城里赶回去的父亲一到就开席。那时,交通极为不便,遇上下雨天,回老家的山路土路更是难走,天黑尽了,父亲才带着我们一家人走到青冈林,肚皮饿得咕咕叫。
骑在父亲肩膀上的我,看见山腰上火光一闪一闪而来,急忙给喘着粗气的父亲说,有火把。父亲一听,脱口而出:“是大老表来接我们啦,快喊一声,他就知道我们的位置了。”我扯开童稚未脱的喉咙,对着火光大声喊:“大老表,我们在青冈林这点的。”大老表回应道:“歇哈梢,我马上下来接你们。”只见那坨火光比先前移动得更快,仿佛一溜烟从高处梭了下来。一眨眼,大老表就到了我们面前。一把把我从父亲肩上接过去,放到他的肩上。父亲举着火把,照着回家的路。火把的光亮,飘来一股桐油味,让我感到无比兴奋,“马上就可以吃到老家的八大碗啦。”趁大人们还在喝酒摆龙门阵,我们让表姐端来一盏煤油灯,搁在院坝的一个角落,然后开始玩“砍钱儿”游戏。表姐大不了我多少,也被游戏吸引了,“我再去拿盏灯来,照亮点,我也来。”灯光把游戏照亮了,也把我们的童心照亮了。老家的冬夜是寒冷的,但那被夜风吹得摇曳的煤油灯火,却是那么令我高兴快乐。
城里的灯火又是另一番景象。过年那几天,母亲不再像平日那样节约用电了,买回来一个100瓦的大灯泡,把家里照得晃眼睛。母亲说:“过年嘛,哪怕吃几根葱葱蒜苗下酒,也要敞敞亮亮的,不要黑不溜秋的,没一点喜庆。”家里明亮的灯光,看上去特别温暖,把请来喝酒的街坊们照得笑眯眯的,直夸我母亲“能干”。
小伙伴们早已在街巷里放起了鞭炮,冲天炮、甩炮、转子链……你放了我又来,娃儿们的笑声到处飘荡。
“打礼花啦,打礼花啦!”眼尖的小伙伴尖叫起来。娃儿们一下安静了下来,坐在黄葛树的青石板上,仰望着远处的礼花在老县城的夜空中绽放。礼花的光亮,闪烁在我的童心里,很久很久都在念想着。
如今,无论走到哪里,灯火璀璨,照亮万家,如诗如画,装点着幸福生活。那灯火,宛如新时代千姿百态的弦歌乐章……(作者系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