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黄葛树

版次:011    2024年03月13日

□陈培全

银盘似的月亮悬在天空,灰白的光洒向大地,树影下一群孩童跳着唱着:“黄葛树,黄葛丫,黄葛树下是我家。我家有个好姐姐,名字叫做马兰花。马兰花,马兰花,我们大家都爱她。”歌谣朗朗上口,以至时隔五十载我依然能一字不差地背出。

有时,大一点的姐姐还真在树下为小妹妹一次次摆弄黑发。一棵树,足以让儿时的我们在夜间完成躲猫猫游戏。找的人围着树干找,躲的人绕着树干躲,也有爬上树枝隐藏的。心态差的找上几圈不见人,在阴影的笼罩下还急得直哭。

挂在当空的骄阳炙烤着田垅庄稼。知了鼓噪着盛夏,将听觉也变得火辣。我们在大树的庇护下完成“修天”“拍烟盒”的活动,一点也不会被阳光灼伤。爷爷辈的爱穿着翻腰裤,赤膊上身,端上木凳,泡上一大盅老荫茶在树下悠闲地摇晃蒲扇。微风徐来,放下团扇,品上一口浓浓的黏茶。他们在这里谈天说地,不厌其烦地反复自己的过往。

饭点时,有人经过一定会问“吃了没有”,回答什么与问者无关。遇空手走过的人,也都会问一句“哪儿去”,回答也多为应付:“我到那边去。”见到从城里回来的人,最让大家用心,立即挪出一些位置:“来哟,这么大热的天,喝口茶。”他们无非是想从别人口中,套取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家闷久了的妇女,也爱三三两两坐在树旁,手里纳着鞋垫、缝补着衣裤或埋头选豆类里混杂的泥沙,口中互道着远近的家长里短。于是,邻里间公开或隐秘的事,也都从这儿开始飞扬。

这就是我记忆中老家门前那棵黄葛树下的事。小伙在这里坐来了华发,姑娘在这里坐掉了门牙,而它却不动声色还是那原来的模样。树已有三百多岁,谁人栽种无法溯源,从爷爷的爷爷辈大家就在此消暑纳凉了。这棵树奇在刚露出地面就分成九枝横斜而出,冠盖如伞,枝干粗的四人无法合抱,细的也需两人才能牵手。树围7米多,树荫覆盖面积有600多平方米。在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它是路人歇脚遮风避雨的最佳处所,更是过往客商驻脚的好地方。如今,人们已把它作为长寿的象征来顶礼膜拜了。

黄葛树在重庆,百岁树龄比比皆是。它不像松的高洁,四季常青,而是逢春而发遇冬落叶,率真显现于色;它没有柳的婀娜轻盈,而是大枝横冲,虬曲缠绕,让人联想挑货的棒棒、拉车的力夫,弓腰负重托起一个个家庭;它也无兰的纤巧雅致,而是茎干撕裂,斑痕累累,犹如手握铁锤的工人、紧捏锄头的农民,无人欣赏却不可或缺;它更输梅的芳香,难见墨客骚人吟诵传唱,但它用宽大的身躯为人们蔽日驱热,勾起浓浓的乡愁。

悬根露爪、蜿蜒交错、气韵生动、古态盎然是黄葛树的个性,它独有的边落叶边发芽不休眠的特质,诚然是树中强者;它嫩绿、深绿、鹅黄三色可同站一个枝头,这不就是亲人间命运相连、生命接力的奇迹表现吗?

头顶一片天,脚踏一方土,风雨中它昂起头根深稳固,慈祥又平和,清贫也快乐,无需赞美与讴歌,一生只付出。

这就是我心中虽不为人瞩目却坚韧无比的黄葛树,它不就是我们劳动人民勤劳善良、耿直倔强、不计名利、敢于担当的具体体现吗?(作者系重庆市南川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