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3月19日
□黄丽
第一次看到小芬,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芬家的院墙边长满了迎春花,我和小伙伴一边摘花一边注视着院子内的动静。
小芬坐在院子的地坝上。是的,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初春的阳光有些许温暖,但是地面仍然冰凉。阳光温柔地倾泻在她的身上,她闭着眼,仰着头,任由阳光抚慰。她的脸蛋儿白皙娇嫩,看上去青春洋溢,而她躺在旁边摇椅里酣睡的母亲,却是满头白发。
不一会儿,我们发现阳光把小芬烤化了,小芬坐在地上的区域漫溢出一摊湿漉漉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小芬的故事。
十几年前,豆蔻年华的小芬成为一名火车上的列车员。小芬所属的那趟列车是重庆往返昆明的。那时候只有绿皮火车,火车“轰隆隆”高声鸣笛,慢悠悠驶向站台。小芬透过车窗,远远看到站台上人头攒动。
火车从昆明返回重庆时,上来两位身着军装的军官,其中一位英俊年轻,小芬不免多看了几眼。恰巧那位军官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擦出火花。
火车行驶途中,小芬开始对乘客检票。她走到洗手间门外,请几位乘客检票。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靠在洗手间门上说:“刚才上厕所不小心把票弄丢了。”
小芬向他解释:“即使票丢了,没有票同样需要补票。”男子蛮不讲理,突然伸出手向小芬推去,恨恨地说:“老子是丢了票,你凭什么让我补票?”小芬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撞到了一个人怀里。她羞涩地抬起头正想道歉,一看对方是刚才那位年轻军官。
年轻军官的眼睛其实从上车起就定在了小芬身上,当他听到这边闹哄哄时,立马起身走了过来,正巧小芬就撞到了他的身上。他一边扶起小芬,一边抓住那个中年男子的手,说:“同志,请你尊重列车员,向她道歉。”
突如其来的军人让中年男人受到震慑,不仅给小芬道了歉还补了票。
缘分就这么悄然而至。军官建国是陪同领导去重庆出差的。男未婚、女未嫁,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相互留下了通讯方式。
从那以后,两人每周都会书信往来。捧着信,两人就像捧着彼此那颗滚烫的心。半年后,二人的交往被小芬的母亲发现了,母亲坚决不同意二人交往。在母亲眼中小芬长得天生丽质,工作又是“铁饭碗”,而建国家是云南乡下的,他是家里的长子,后面还有五个弟妹,双方差距太大了,所以她不准小芬再和建国交往。
深陷热恋中的人儿哪里听得进母亲的劝说呢?夜深人静时,母亲熟睡后,她写下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向建国表明“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然而这封信寄出去两周了,建国都没有回信。小芬有些郁郁寡欢,赌气不再给建国写信。一个月、两个月,建国还是没有回信。小芬想去部队找他,她又担心会给建国带来不好的影响。
她已经接近一年没有收到建国的信了,她觉得是建国变了心。
领导让她在家提前休年假。
在家没事做,小芬替母亲打扫房间。她发现母亲的床下多了一个木箱子,她把它拉出来。小芬打开箱子,眼泪“簌簌”往下掉。箱子里是满满一箱信,每封信都没有拆封,都是建国写给她的。小芬一封一封看,眼泪一串一串掉。
信中建国说,“我已给家人说了,准备五一节到重庆提亲,等待你的同意”“你怎么不回信,你在犹豫什么”“你怎么仍不回信,你变心了吗”“我是家中的老大,家里婚事催得紧”“我想去重庆找你,但是连里不批假”“不管你是否变心,我的心里仍然爱着你,可为了家人,我只能同意去相亲”“小芬,不知道你是否嫁人,我等了你一年,也结婚了”……
看完所有的信,小芬的泪流干了,一摊湿漉漉的东西在她的屁股周围晕染开,浓得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当小芬的母亲下班回家时,发现小芬把脸埋进被尿湿的裤子里,一遍一遍呼唤着建国的名字。
那一晚,小芬母亲的黑发一夜变白。
从此以后,小芬再也没有踏上过绿皮火车。那段被绿皮火车捎来的爱情,早已随风消逝,在她心中除了建国的名字,什么也记不起了。
(作者系重庆公安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