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3月21日
□程华照
她种的油菜花颗粒饱满,金灿灿的比谁的都好,村里人都叫她“菜花姐”。“菜花姐”的油菜花在山坡上,花期比山脚晚,下面落英缤纷,它们才次第开放。
昨夜的风雨,以肆虐的方式将菜花连根拔起或掀翻在地,致使“菜花姐”近半年的付出泡汤。牟哥耷着头双脚踏在菜茎上一阵毛踩,咬牙怒斥:“看你种菜花,看你当菜花姐。”
“菜花姐”扑上去用身体阻止大吼:“你疯啦。”牟哥凶杀杀地将她推倒,浑身滚满稀泥。待她重新站起来时,牟哥已头也不回走向通往镇上的小路,去乘坐末班车进城,“菜花姐”眼泪花花目视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弯弯。
微信上得知,牟哥很快找到一份送家具的工作,照片上他扛着床垫爬行在坡坡坎坎,汗水像山涧石缝溢出的泉水滴哒不停。“菜花姐”心疼地回复:“找钱不要太亡命了,一定注意身体。”牟哥隔三差五微信转账给她,说:“拿去买花衣裳,把自己打扮得像城市女人一样好看。”
和泥土黏在一起,农村女人没那福分。“菜花姐”不好说出来,偷偷溜到镇上妹妹家,从衣柜捞出一件件艳丽的衣裙,模仿电视里的动作,摆弄姿势叫人拍抖音发给他。
回家后,她悄悄将这些钱存放在一边,等今后有了孩子来用,等孩子长大到城里接受好的教育来用。
近日,“菜花姐”煮饭炒菜闻到油烟想吐,老妈见状叮嘱到卫生院去看医生,她连声哼哼答应就是不开步。夜深人静,她关好门窗把这现象向牟哥轻描淡写一番,他攥紧拳头高举狂欢:“我要当爸爸了!”
牟哥找到一辆小车回来,老远就放声吆喝:“老婆、老婆……”欣喜愉悦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
“菜花姐”推开叽嘎的木门诧异,“你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做啥?”“接你到城里呀,离开山旮旮到那儿去养胎生娃娃。”“城里轻松没事,好吃好耍宛若神仙过的日子。行——我跟你走。”“菜花姐”爽乖乖地答应。
天麻麻亮,牟哥将昨晚收拾好的随身行李装进车厢,伫立旁边等待“菜花姐”来。
太阳爬上山岗,燕子在屋檐下叽喳蹿来蹿去,依旧不见“菜花姐”的身影。牟哥忐忑转身进屋,见老妈端起热腾腾的荷包蛋,倚在“菜花姐”的门边,她背朝门口扯抻睡在铺上。
“老婆,太阳都进屋快起来走了。”牟哥躬身床边碎碎耳语。
“我不舒服……”她恹恹地呻吟。
“你装嘛装嘛,我把你了解透了,你赖在铺上不想走就直说嘛……”牟哥怨怼一语道破。
“好——既然你知道我就直说了吧。”“菜花姐”将牟哥拉到床沿坐下,喃喃地说:“昨晚我想了一夜,老妈要人照,屋子要人守,油菜要人种……一句话,我不能跟你走,你还是自己走吧。”
牟哥这一走,花开花落,孩子出生脆生生地叫出爸爸,可爸爸的样子未见过。
农村升级改版,老屋添新瓦、旧墙换衣裳,条条黑油油的公路串连家家户户。在各扶贫办及村主任的帮助下,“菜花姐”开起了农家乐。恰逢此时,乡村举办菜花节,搞一些文艺活动,把田间搬上了舞台。唢呐响起篝火锅庄联欢,引来无数游客,阡陌处处流动他们的身影,一张张视频抖音从这儿传出……
一群人拎着画板来写生,他们在院坝兜兜转转——花格木窗的老宅,锈迹斑斑的碾场,乱石间叮咚淌过的小溪,畦地里的“菜花姐”……彼此都是乡村的老脸。“这儿土得有味,农得俗气,原汁原味的长存过期的印痕,将它作为我们长年的写生基地。”有人侃言。“好——”大伙纷纷附和。
“菜花姐”不愿挥霍大伙的色彩,独自回到菜花地,那个伤害她的人是她最牵挂的人,不由再次出现在脑海。是时候啦,乡村是一片净土,该让他返程了。她分开人群掏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说道:“家里的菜花开了,正等着你回来。”
(作者系重庆市报告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