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喝坝坝茶,一可四处打望,二可高声喧哗,三可敞开豪饮,氛围轻松热闹——

重庆人的坝坝茶 摆不完的快乐龙门阵

版次:010    2024年04月01日

□李正权

我不知道怎么来定义坝坝茶。坝本是平地,但坝坝却不一定就是平地,马路边、码头上、房前屋角,甚至一坡石梯一道堡坎,只要是露天的地方,似乎都可以作为坝坝茶中的“坝坝”。

坝坝茶就是在露天的坝坝里喝茶,一是可以抬头看天,二是可以四处打望,三是可以高声喧哗,四是可以敞开豪饮,精神放松,氛围热闹。春秋二季可以闻闻花香、听听鸟语;盛夏时躲在黄葛树下喝茶,有微风拂过,比坐在茶馆里舒服。特别是冬天,有那么一点点太阳,晒着太阳喝坝坝茶,是重庆人的享受。重庆俗话说“晒太阳过冬”,重庆山歌唱“太阳出来喜洋洋”。即使太阳没有什么温度,隐在雾中像个红不红黄不黄的烧饼,那一个个坝坝茶铺却客满为患。

重庆人生性爱喝坝坝茶

重庆的坝坝茶有两种,一种是茶馆面积有限,只好将茶碗端到坝坝来,可谓“天生”的坝坝茶;另一种是茶馆里装修华丽,设施齐全,茶室几乎全都空着,茶客们却偏偏要把茶碗端到坝坝来喝。不管是哪种情况,茶钱反正都一样,并不因为在坝坝喝茶就会少一分一厘。在重庆,再好的茶馆茶楼如果没有一个露天的坝坝,生意就要大受影响。

自古以来,茶都是高雅之物,讲究一个“品”字。要“品”,环境就要清静,或在书房雅室,或在亭榭高阁,或在溪侧花圃,或在山野梅林。

有人说,重庆人喜欢坝坝茶,可能是文化层次低的原因。可是,偏偏是那些有文化的人,特别是作家、诗人之类的,最喜欢坝坝茶。早在20世纪80年代,重庆一批老作家、老诗人,如聂云岚、杨本泉、余薇野等人,每周都要聚会,每次聚会就是喝坝坝茶,一般都去人民公园露天茶馆,我曾参加过,不过我只喝“玻璃”(白开水)。

如今,若要找曾宪国、许大立、李钢等重庆一众作家诗人,那就去通远门城楼,他们隔几天就要在那儿喝坝坝茶。在重庆,越是人多嘈杂的处所,喝坝坝茶的人越多,这与古人“品茶”已经大异其趣。

很多坝坝茶开在繁华地

重庆喝坝坝茶的地方多,很多都在热闹繁华之地。十八梯里有,山城巷里有,东华观藏书楼重修后也成了喝坝坝茶的好去处。20多年前,磁器口还没有如今这样红火,最吸引人的不是陈麻花,不是毛血旺,而是嘉陵江边河沙坝的坝坝茶。我一个远房侄儿是磁器口的原住民,下了岗,就开了一个坝坝茶馆,维持了几年生活,直到退休。磁器口红火后,外地人涌入,那些坝坝茶馆才开始衰落,经过逐渐淘汰,如今已没了踪影。

外地人弄不懂坝坝茶的意味,也不喝坝坝茶,专供外地人游玩的地方往往没有坝坝茶。近年来,随着城市的改造,能摆坝坝茶的地方越来越少。除了公园之类的公共场所,只有躲进小街陋巷。夏季退水月份,江北金沙滩上也有人摆坝坝茶。据我所知,作家曾宪国是最喜欢喝坝坝茶的,只要听说哪儿新开了一家坝坝茶,他一定会去找,会去喝。光喝还不行,还要在微信上晒几张照片,透露出深深的得意来。他写的那几部小说中,都能找出好多关于坝坝茶的故事。重庆主城喝坝坝茶的地方,他都光顾过。说起坝坝茶,他的两眼会放光。

喝坝坝茶不讲过场和客套

重庆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一直是军事重镇。开埠后,重庆得以快速发展,底子里是一个工商业城市。重庆底层市民没有那么多讲究,体现在喝茶上,也不讲什么过场,不来斯文客套,显示出粗犷、实用、平民化的风格。过去,重庆人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泡茶,而且是用大盅盅泡,就是那种特大号的瓷杯子,一盅盅至少能装1500毫升水。重庆夏季炎热,动辄一身大汗,需要补充水分,喝茶不仅仅是为了提神。如果不海饮,一点一点地品,浪费时间不说,还让人更感口渴难忍。重庆冬天阴冷,没有暖气,一般情况下又不烤火,往往需要喝热茶来御寒。

重庆人性急,喜欢强烈刺激。重庆人喜好沱茶,就因为它泡出来特别酽,味道特别浓,刺激性也就特别强烈。海饮一番,让浓烈的苦味刺激口舌鼻喉,感觉特别舒服。重庆人还喜欢老荫茶、苦丁茶,富人穷人、官人百姓、下力人文化人都喝。与北京、上海和成都人比,重庆人对身份和地位看得淡多了。

轻松的氛围肆意的欢乐

在茶馆或茶楼喝茶,往往要分个上座下座什么的,不停礼让,浪费时间和表情,让人心底里讨厌。重庆人喝坝坝茶,一不看身份,二不讲地位,邀约几个亲朋,随随便便坐在坝子里,茶碗茶杯甚至就放在地上。一伙人边喝茶边摆“龙门阵”。摆着摆着,吹着吹着,一句话没有说通,就会争论起来。一争论,嗓门就开始放大,声音逐渐尖刻,于是就开始吵架,甚至站了起来,还做出要打架的样儿。这时,就会有人出来说:“你两个喉咙都吼干了,喝口水嘛!”于是又坐下。当茶水润湿了情绪,争论也就结束了。

这边刚刚结束,那边又开始吵闹。即使没有争论,没有吵闹,喝坝坝茶的人东张西望,看到好玩的好耍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旁边的人跟着瞄一眼,大家有所意会,于是一桌人一阵哄堂大笑。想想,关在茶楼的茶室里,哪有这样的乐趣?重庆人之所以喜欢坝坝茶,喜欢的就是这种轻松随性的氛围,喜欢这种肆意的欢乐。(作者系重庆市公安局退休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