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4年04月11日
《围城》剧照
□万艳
卡耐基说:着装是女人最好的通行证。
有没有发现好多小说里的主人翁好像是不穿衣服的?为什么呢?作者在这些细节上不着一字,直接忽视而过,你当然无从得之。
文明社会,作为一名关注现实,书写时代的写作者,你怎么可以不在乎你笔下的人物(特别是女人),出场时持何“通行证”呢?
受过欧风美雨沐浴的钱钟书先生,他笔下的女主人翁们可是张扬地持着“通行证”或高视阔步,或烟视媚行地出入《围城》。
举个最经典的桥段:“她穿绯霞色抹胸,海蓝色贴肉短裤,镂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红的指甲。有人叫她‘熟肉铺子’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性”与“真理”,这花式的拼接,无禁忌的撞色,套用一句时尚界术语:鲜明激烈的个性表达。一新的不只是耳目,而是大开你的脑洞。
仍是钱老先生的《围城》:“苏文纨比去年更时髦了,脸也更丰腴得多。旗袍掺和西式,紧俏伶俐,袍上的花纹是淡红浅绿横条子间白条子,花纹像欧洲大陆上小国的国旗。手边茶几上搁一阔边大草帽,当然是她的,衬得柔嘉手里的小阳伞落伍了一个时代”。
一顶阔边大草帽,足以让一把小阳伞败下阵来,不懂时尚的“直男”们哪会明白?比如鲁迅。
鲁迅先生是喝过洋墨水,也算见过世面的,只不过那是东瀛小国,他笔下的人物在着装上就显得老土单一得多了。
比如孔乙己的长衫,比如闰土、阿Q的毡帽,比如祥林嫂的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还有,那在文学大观园里伶仃地站了一百年的豆腐西施一直没出现的裙。初中时你我都背过:“只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一句“没有系裙”,没有系裙总穿了衣服呀,大冬天的。穿的啥呢?仔细琢磨,按时令,按时代背景地方特色,豆腐西施应穿了厚厚的老棉衣棉裤,她得多瘦才能看出她细脚伶仃且像圆规?哎,反正鲁迅说像就像啰,这么生动的比喻你我也想不出。怪只怪周庄、鲁镇的乡人们物资贫乏,生活朴拙,在衣饰上也缺少发挥,我们不能苛责鲁迅。
说了半天,我的重头戏在后,我最想说的是我们的祖师奶奶——张爱玲,满清重臣李鸿章的曾外孙女,张佩纶的孙女,中国现代文学中出生最高贵的女作家,没有之一。
时下流行的有句话:“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不管对物质(这儿重点在衣饰)的认知,还是对文字的把控,在张爱玲面前我们都是赤贫的。
所有形而上的材质在张爱玲皆可信手拈来与衣服混搭,它们在她的文字里华丽而沧桑地呈现,一件更比一件精美绝伦。
比如陷于情欲中男人眼中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曳地长袍,是最鲜辣的潮湿的绿色,沾着什么就染绿了。她略略移动一步,仿佛她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上便留着个绿迹子……
比如男女的调情:范柳原在细雨迷蒙的码头上迎接她。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并注了一句:“药瓶。”她以为他在那里讽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是医我的药。”
比如女人久等男人未至的不安:一种挫败的预感,像丝袜上一道裂痕,阴凉地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
比如为生命定性: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
她说过,再没有心肝的女子说起她去年那件织锦缎夹袍的时候,也是一往情深的。一生酷爱奇装异服的她,为何不能在自己文字的一亩三分地里任性地卖弄卖弄呢?
只要你喜欢,那就放肆地、恣意地大撒把,在文字的天地里,随心地铺陈你所能,让你笔下的主人翁大到命运起伏、生死轮回,小到日常所穿、所饰,为你所心。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