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一场春天的集会

版次:011    2024年04月15日

□兰杨花

乡下人骨子里的勤劳是藏不住的。喊醒春天的不是鸟儿的晨语,而是第一个打开大门的吱呀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混合的花香和新叶萌发的芬芳。

春天的乡野总是忙碌的。油菜花开的时候,农人们是没有心思去赏花的,他们需要在阳光正好的时候育好包谷苗,整饬秧田,给地里下肥,把农具从阁楼上取下来,该修的修,该买的买。而集市上最忙碌的就是各种粮食种子、化肥、地膜、旋耕机等农资物品销售店,往往是被一大群背着背篼的大爷大妈围得密不透风。这个要半斤豇豆种,那个要五米地膜,还有人要一把不锈钢的锄头。店老板满脸笑容,不厌其烦地接待着每一个到店的顾客,丝毫不曾懈怠。

在赶集的日子里,老街上开着的店门口总是摆放着整齐的商品,三三两两的老人在春日的阳光里,眯缝着眼睛淡定地瞧着来往的人们,仿佛日子一直都是如此。背街巷子里,守摊的老人佝偻着背,一边望向来往的人群,一边把摊位上的宝贝——一捆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黄澄澄的烟叶摆正。其实,原本就摆放得很整齐了,但老人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这种东西,我只在小时候祖父背回来的布口袋里看到过。

每到赶场天,他总是早早就收拾停当,穿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青布长裤,脚上是祖母新纳的布鞋,鞋帮子上连颗泥巴都没有。然后就迈着轻快的步子,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大门。春秋季节,他会用一块长长的白布在头上包两圈,只露出一个剃得光溜溜的头顶。要是冬天,就直接戴一顶黑色的棉帽,身上套一件棉大衣,这就出门了。

外祖父就更讲究了。他往往要提前一天就准备赶场的东西,全身从头顶到脚底,都要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而且他喜欢穿长衫子,青布蓝布各一套,都要熨烫得整整齐齐才肯出门。他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洗脸漱口,然后捏着一个镜子,坐在天井边刮他的并不茂密的胡须,往往要刮半个小时才肯罢休。而这个时候外祖母已经全都收拾好了,立在一旁等他。外祖父不仅要刮脸上的胡须,甚至于连眉毛也要细细地修整一下,仿佛这是一场隆重的聚会。

乡场上,无论场头或是场尾,你所遇见的人们都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衣着不一定光鲜靓丽,但整洁大方。门前也是拾掇得一尘不染,甚至还贴心地洒上了清水,连半点尘土都见不到。有些人家还会在巷子里摆上一个凳子,凳子上搁着竹匾之类的工具,里边整齐地晾晒着已经洗干净的、即将入坛腌制的儿菜。这些在农村乡坝头才能见到的场景出现在古朴的老街,更是增添一分独特的韵味。我时常在农户的家门口见到晾挂在绳子上、樱桃树上、屋檐下、田坎边,或是一溜,或是一树,白白净净的萝卜,青翠欲滴的包包菜,把宁静的乡村打扮得春意盎然。

晒得半干的包包菜叶子是我们儿时的玩具。几个调皮的娃儿总会在午后的无聊时光里,去婶婶们屋檐下一排晒得半青半黄的菜叶子里找寻没有孔眼的,透着叶脉的包包菜叶子,细心地撕下来,然后展开放在小手掌里,对着太阳光瞧一瞧有没有刺眼的光线透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撑开,把一个嘴巴张得老大,紧贴在菜叶上,再使劲一吸,一个大大的鼓包就塞满了整个口腔,上下嘴唇顺势一含,紧紧压住鼓包,不让里边的空气跑掉。两只手赶紧捏住菜叶的边缘,还要扭一扭,这样,一个类似于泡泡糖吹出的、功效跟气球差不多的菜叶包就成了。最后,再把嘴巴张开,把刚做成的菜叶包从嘴巴里取出来,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使劲地捏住,就可以彼此炫耀谁做得最大。当然最后的玩法是,用另外一只手掌使劲地拍打鼓起的菜叶包,然后听一声响亮的“嘭——”有点像过年时玩的摔炮。鼓包越大,拍得越重,声音越响,赢得的惊叹声就多。在那个买不起气球、吃不起泡泡糖的年代,这就是孩子们最钟爱的玩具。

春天的乐趣不只在孩子们的欢闹中成长,更在大人们的早出晚归中酝酿。犁铧掀开的是沉睡的冬天,春雨浸润的是一年的希望。在这个春天,让我们一起奔赴一场春天的集市吧!

(作者系重庆市荣昌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