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鉴

距离来凤三公里，东山山麓有一户人家、一条花狗。三间土房，一个小院，屋后两块菜地，屋前一条小路，下临百家店水库，水库波光潋滟，风光旖旎。后来水库边长出一圈漂亮的别墅。小院下方，一栋气派的五层楼房拔地而起。据说是某医院的养老院。没多久，那户人家拆迁搬到镇上，留下孤零零的老屋。慢慢地，老房子坍塌，变成一片废墟。

花狗长得瘦骨嶙峋，身上的黑白图案好像有人随便泼的墨，眼睛明亮，充满警惕。它在水库周围游荡，遇到陌生人，便快速离开，走远之后，再回头看你，见你离开，它又独自逍遥去了。这条花狗整天在山林小路、田间地头游荡。附近钓鱼的老翁说：“主人搬走了，但它就是坚持不走，一直守着老屋。” 我很奇怪，忍不住跑到老屋去看，老屋基上种了蔬菜，大门口的石墩边上有个狗窝，还有个狗盆和一个破瓦罐。那条狗一直生活在这里。

主人搬家那天，花狗财财躺在窝里，用一只眼睛注视着主人忙忙碌碌。主人收拾好东西，离开时喊财财，财财充耳不闻，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嘿，走了，我们都走了，你留在这里喝西北风吗？”主人对财财喊道。

财财的眼睛里流露出倔强，索性把头埋进身体，不理主人。

没办法，主人的儿子用笼子将财财装进去，放到车上。就这样，财财随着主人到了镇上，住进了新家。

刚开始，财财每天蹲在门口，嘴里发出呜呜声，望着门口。主人一开门，财财就往外跑。主人逮它回来几次，看财财不收心，索性用一根链子将它拴起来。

财财闷闷不乐，躺在屋角，望着窗外，看鸟儿啁啾飞腾，满脸忧伤。

有一天，财财挣脱链子，跑了。家里人找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见踪影。主人以为它走丢了。有一天，在街上遇见钓鱼老翁，闲聊中听他说起百家店水库边有一条花狗。“莫不是我们家的财财？”主人跑去一看，果然是财财。听见主人的声音，财财从一丛乱草中冲出来，绕着他扑腾转圈，开心不已。

主人看着瘦了一圈的财财，摸着它的头，有点感动。财财汪汪叫着，带着主人一起回到老屋。

老屋已坍塌，只剩下残垣断壁。瓦砾中长满杂草，杂草里有个狗窝。显然，逃出新家的财财，又回到了老屋。在它眼里，这才是它的家，它必须守护。

主人想把财财带走，但财财走几步就不走了，双眼盯着主人，示意：“我不走，这里才是我的家，我要留下来守着。”主人没法，便回到老屋，用破木板给财财搭了一个窝棚，搜寻半天，找到了一个狗盆和一个破瓦罐，一个装食物一个盛水。至此，财财的生活设施算是勉强落实了。但到了下雨天和冬天，财财就只好缩在窝棚里。

就这样，财财春天嗅花香，追蝴蝶；夏天听蝉鸣鸟叫，乘凉赏景；秋天晒太阳，看菊花开满地；冬天太冷，常常下雨刮风，它就缩成一团，几天不吃不喝。如果有流浪狗过来，便一起疯打，胡闹一番。肚子饿了，就到狗盆去看看，有吃的就胡乱吃一点，没吃的就喝点水睡一觉。

后来，主人在老屋基上种蔬菜，可以经常给财财带点吃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几年。

有一天，我又到百家店水库，遇见钓鱼老翁，问起那条花狗。老翁说，财财死了，主人把它埋在老屋基下，上面搭了一个小窝棚，让它继续照看蔬菜。

就在我感慨又一个“忠犬八公”时，老翁自言自语：“唉呀，这个狗真像我们村的王大爷，娃儿在城里打工挣了钱，非要接他去过好日子，可是他去了没多久又回到老家，一个人生活，死了很久才被发现，唉呀……”

（作者系重庆市璧山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