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4月23日
□周成芳
朋友林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去年,她的叔父竹叔身患重病,生命进入倒计时,家人一直在医院守候。
“我想……”竹叔的嘴唇动了动,试图说点什么。“你想什么?”家人全都围在病床前。那些日子,竹叔除了因病痛不停呻吟外,几乎一言不发。
“我想回家……”竹叔的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竹叔之前一直住在城里的单位集资房,前两年又购置了一套新房,两边轮流住,平时也偶尔住儿子家,他这是想回哪个家?
“回……回赵家……”竹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林告诉我,赵家是竹叔出生的地方,离城里还很远。他希望去世后能葬回老家。
“好,好,一定回赵家。”竹婶将脸贴在竹叔的耳边,坚定地说。
竹叔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他慢慢闭上眼睛,在亲人的呼唤声中,安详地离去。
林说,当她亲口听到竹叔说想回老家时,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竹叔离开那里已很多年,祖辈留下的老屋早不见踪影。她想起了那句歌词:“人生是一粒种子,落叶就要归根。”她说竹叔就曾是那片土地撒下的一粒种子,后来,他开始生根发芽,再移栽到更广阔的土地上,长成参天大树。待最后成了老树,枯叶全部凋零,又落到这片土地。
林讲完这个故事,眼睛有些湿润。我说,类似的故事我也见证过。
前些年,我大嫂的父亲余叔突发急病去世。亲戚朋友在商议他的后事时,余婶说还是回河南老家。
余叔20岁那年离开老家参军到了部队,转业后分到千里之外的重庆工作,在这里娶妻生子,一过就是五十年。
听大嫂讲,余叔在很多年前就说过,将来死后要把骨灰葬在河南老家。
我见过余叔几次,为人谦和善良,有着浓重的河南口音。我一直很奇怪,他在这里生活几十年,口音怎么就没一点改变呢?朋友阿龙说,他的岳父是东北人,来小城都快60年了,也依然乡音未改。
前段时间,朋友君让我替她留意一下城里的楼盘。她的幺叔幺婶退休了,准备回老家置房欢度晚年。我很是好奇,她幺叔家不是在上海吗?那可是国际大都市啊,怎么想到回小县城生活?
君说,她幺叔在大城市生活几十年,早已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可总感觉在那里找不到根。他说,人老了,还是踩在生养他的土地上才感觉踏实。
我有个微信好友,是我小时候的街坊邻居,她很早就随父母的工作调动去了杭州。前两年偶然在一个微信群里遇见,相互加了好友。因为一别多年,彼此生活毫无交集,聊天记录一直是空白。
最近一段时间,我将近年来在媒体上发表的文章上传到朋友圈,其中有一些写老家风土人情的文字。这类文字吸引了她,她开始频繁在我微信留言。以前老家的某某现在哪里?老家的蒜花味道真不错,好多年没吃过了。双巷子还在吗?浦里河的水是不是还那么清澈见底?以前夏天我们经常在河里游泳。对了,你晒老家酥肉的那条朋友圈怎么没见了?我想学着做一次。她问了我很多问题。
她说,不好意思啊,我可能有些啰嗦。在异地他乡多年,对老家的印象其实已经模糊。可看到你的文字,让我的记忆一点点复苏,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特别想念家乡,你会觉得我矫情吗?
我说不会,因为我也曾在他乡漂泊多年,原以为那会是一辈子的归宿,可我最终还是回到生养我的这片土地上,因为我的根在这里。
(作者系重庆市开州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