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他买下第一条打渔船 还自己设计施工造了一艘铁船
版次:009 2024年04月24日
□卢郎
原以为,古镇磁器口最后的打渔人,应是原磁器口渔船队的渔民。不曾想,这“最后的打渔人”竟是我小学同学、家住磁器口的原重庆丝纺厂下岗职工杨建平。
他也没想到,原以为可以靠着一条打渔船,以嘉陵江为伴,洒脱地过退休生活。不想政府出台了政策,从2020年1月起实施十年禁渔。他没想到,时任中央农办主任、农业农村部部长韩长赋2020年1月到重庆调研时,竟来到他家,就禁渔目的、意义及退捕补偿等问题,与他进行了深入交谈。
作为磁器口码头的最后一个打渔人,2019年10月23日,杨建平签订了《退捕转产协议》,正式告别几十年的打渔生活。他说:“我打了几十年鱼,后来江里的鱼越来越少了,再不禁渔,嘉陵江的生态就毁了!”
一
三十多年前,他买下一条打渔船
20世纪80年代,磁器口渔船队基本上已经解体了,一些人年纪大了,就不愿意打了,陆续将船卖掉,上岸生活。
从小就对捉鱼捕鱼有着浓厚兴趣的杨建平得知这一消息,跑到码头打听,想买一条渔船,打算休息时驾船去江上打渔。可惜他去晚了,老渔民的打渔船该卖的都卖光了。他没有气馁,没事就跑到江边转悠,看见打渔船就凑上去问人家:“有没有人卖船?”
这个笨办法居然有效,他竟真的打听到了化龙桥有一老头要卖船,于是连忙赶去。老头是潼南人,买船打了几年渔,因家里有事,急于卖船回家。杨建平上船仔细检查,这船长约6米、宽约1.5米,关键是还有捕鱼证,买到后只需到沙坪坝区渔政办转户就行,免了自己办证的麻烦。老头也干脆,一口价500元,还将船上近千只滚钩一并送他。
500元,在1987年算是一笔巨款了。但杨建平喜欢,老婆也只得支持。等他兴冲冲划着船回到磁器口,检查船上的滚钩时,麻烦事来了。
二
第一次用滚钩捕鱼,太危险了
船上的滚钩,大多钝了,有的钩尖还卷了,他当时也没有其他捕鱼工具,那就磨吧。于是用细细的油磨石,将两寸长的钩,一只只用手指按着磨。磨了好几天,手指都磨出血来,才全部磨完。然后将这些钩及捕鱼用具,一并带到船上。
他给我讲了做捕鱼工具的细节:先用两米多长的细绳子,隔一段距离套上钩,一根这样的细绳,要套十来只钩。细绳得系在一根近百米的长绳上,长绳上有浮标,不使其沉入水中。挂了钩的细绳垂入水中,底部扎上石块,使其绷直,但又要离江底20多厘米距离。这样,鱼游动时碰上钩,或挂到任何部位都逃不脱,越挣扎挂上的钩会越多。
这种方法捕鱼,全靠锋利的鱼钩,在安装这些锋利的鱼钩时,他吃尽了苦头,稍不留意,手就碰着钩,不是划破皮,就是挂出血痕。整理近千只钩,一会儿挂衣服,一会儿挂裤子,一会儿又把脚划出血来。好不容易全部挂完,将船划到码头外,小心翼翼将鱼钩依次放入水中,衣服已被汗浸湿了。然后船划岸边,上岸休息几个小时,再划船去收钩。
这是他用自己的船,第一次下钩捕鱼,收获颇丰,钩了三条两斤左右的鲤鱼、七八条巴掌大的鲫鱼。但在收钩取鱼时,双手被划了不少血痕,他意识到用滚钩太危险了。以往磁器口打渔船用滚钩,一般是几个人操作,而他仅一人,所以他决定今后多用网,少用滚钩!
那个年代,没有现成的渔网卖,不过能买到尼龙线,好在他前些年扳罾打过鱼,也织过扳罾的网,因此就买来尼龙线和梭子等工具,根据自己船的大小,决定织80米长的网。最终,他织了三张网,有孔径20厘米的和8厘米的,最小的网孔径只有3厘米。
三
打的鱼太多,送给朋友很有成就感
磁器口江里的鱼,多得令杨建平有些惊讶。
因为平时要上班,所以他只能下班或休息天去捕鱼,也不能走远,基本上都选择码头附近水面,每次都能打几斤或几十斤鱼,大多是鲤鱼、鲫鱼或黄腊丁。家里吃不完,他就送给朋友吃。问他为啥不拿去卖?他一本正经地说:“当时想都没有想过,堂堂国有企业职工,好意思去卖鱼?”因船要靠着水运的趸船停泊,所以只要打到鱼,他就会送几条大的给趸船上的人,关系拉近了,遇上涨水,人家移趸船,也帮着把他的船顺便移了。
有次打鱼回来,已经很疲惫了,他仍拎着鱼出门,给朋友送去。看着家里留下的鱼,老婆说:“这么多鱼啷个吃呀,你少打点嘛?”他乐呵呵回答:“我也想少打呀,可鱼自己要挂到网上来嘛。”他不同于其他打鱼谋生的渔民,打得多可多卖钱,增加收入。他纯粹是爱好,打得多,就有成就感!尽管这成就没有人看见,但他自己心里陶醉。朋友收到鱼夸赞几句,他心里就更盈满喜悦。
一次,等他送完鱼回家,却发现家里的下水道堵了。原来,老婆觉得鱼太多了吃不完,于是选出要吃的鱼,其余的就一股脑倒进下水道,心想下水道有水,鱼会沿着下水道游走。哪想鱼却没有走,反把下水道堵得严严实实。这下好了,两口子在家里捅了一个晚上的下水道,鱼仍没有走。他家是二楼,这下傻眼了,只好请专业人士来疏通,花了好几百元才解决了麻烦。
四
自己设计施工,他造了一艘铁船
20世纪90年代末,当他换自己的第二条船时,他所在的重庆丝纺厂破产了。他运气好,谋了个守护厂区的工作,虽待遇不高,但工作轻松,丝毫不影响他打鱼。
也就在这时,他决定自己造一条铁船。因为木船管不了几年,稍一碰撞就残缺,经常要维修,还得刷桐油,养护很麻烦。自己造铁船,他以前也想过,但环境不允许。如今,望着破烂宽敞的厂子,他觉得可以利用这场地,自己动手造船。
不远的红槽房有钢材市场,他去买了角铁、钢板,然后自己设计。好在老婆是焊工,到个体户那儿租回焊机,铺开阵仗就干了起来。船造得不大,依然如他熟悉的木船,6米长、1.5米宽,角铁做龙骨和支架。一个月不到,铁船就造好了。他没给船上装发动机,仍是靠人划,他觉得人划着捕鱼,才更有乐趣。
有了铁船,他又在船上添了罾网,不用竹竿撑,直接放下水,用摇手柄拉起来,用于夜间捕鱼,称之为沉水罾。又添了撒网,站在船头,用力一抛,网张开下水,随时都可以撒几网。
那时,磁器口码头还没改造,码头上开了好几家坝坝茶馆,河沙坝上也开着坝坝茶,有上百张桌子。当他拎着鱼上岸,偶尔有人问这鱼卖不卖?他都回答说不卖。码头开饭馆的老板想买他的参子鱼,他也都一概拒绝。但现在厂子垮了,收入也少了,他寻思着也想卖鱼了,可总是不知怎么开口。
消除心里的障碍,是一个偶然的机遇。那天,他拎着几斤鲫鱼和黄腊丁上岸,旁边一喝茶的人见了大声喊他:“老板,这是嘉陵江的野生鱼,卖给我吧,我全要了!”茶客们的吆喝打消了他的顾虑,于是将鱼全卖给了那个喝茶的人。之后,捕回的鱼,除留着家里吃,其余的都能顺利卖完。那时,码头的豆花鱼餐船,也时常来买他的鲫鱼。最俏的是小参子鱼,只是后来这鱼越来越不好打了。一些喜欢吃野生鱼的人,也专门到江边来找他,或喝着茶候着他。
五
“再不禁渔,嘉陵江生态就毁了”
以往,杨建平基本上是围着磁器口码头转,如今有了更加结实的铁船,不怕碰撞,所以他也敢去远处了,上到大竹林、下至朝天门,这段江面他常划着船光顾。
捕鱼的地方多了,他对嘉陵江鱼的分布也了如指掌。他觉得,还是磁器口码头江面的鱼最多,也更好捕。特别是农历十月小阳春季节,随便撒几网,都能捕到鱼,而且多是鲤鱼、鲫鱼和参子鱼。他说,可能是磁器口码头以往常年都停有附近农民来拉肥料的船,鱼都爱在这儿寻食。再加上码头有凤凰溪和清水溪环绕,使这儿形成一个河湾,溪水带来大量浮游生物,鱼自然就多了。
平时生活在嘉陵江边,又在江上打了几十年鱼,杨建平深深爱上了这条江。他说,他有时也很怀念当年在船上的生活,因为他有太多的喜怒哀乐,都是在船上和江上演绎出来的。但他还是理智的选择上岸,拥护禁渔,他说:“我打了几十年鱼,后来江里的鱼越来越少了,再不禁渔,嘉陵江的生态就毁了!”
日子过得真快,屈指一算,杨建平上岸已经快五年了。不再捕鱼的日子,他会时常来沿江的茶馆坐坐,喝着茶,然后望着嘉陵江出神。打鱼,是刻进他骨子里的爱好,不过让他感觉更欣慰的是,禁渔几年来,嘉陵江和长江的生态环境已越来越好,他说:“现在嘉陵江的环境,确实要比几年前更漂亮了,植被更多了、水也更绿了,江面还能经常看见成群的鱼在游动,这样的场面以前哪里见得到哟!”
(作者单位:重庆古川菜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