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5月24日
□郑中天
1968年秋天,我随川交三处四队施计股测量队到西藏左贡县搞施工测量。测量队的帐篷搭建在简易公路旁边,距离县城有七八公里远。左贡县紧邻怒江最大的支流玉曲河,浪花湍急的水流,是各种鱼类生息的天堂。初到这里搞测量工作,生活比较艰苦,为了改善生活,喜欢钓鱼的队员就有了用武之地。有一天收工后,我背上一个蓝布口袋,里面装了根回重庆探亲时购买的鱼竿,顺着玉曲河上游走了约两公里,来到一处下面有一股流水的大石头上,这地方是我事前观察好的钓鱼位置。
站在大石上,我取出一根用竹子做的四节斗鱼竿,鱼竿连接处用螺栓固定,接好后的鱼竿有2米多长,后面的一节还安装了一个能绕线的小转轮。鱼线上套的是上海产的8号鱼钩,剪两条牙膏皮子裹在线上便是坠子。我把鱼线上的一串浮漂调节到鱼钩上方七八十厘米的地方,取出空罐头盒里装的蚯蚓,把它穿到鱼钩上,然后把鱼线抛出去。由于水流的作用,鱼竿尖子在空中上下起伏,鱼钩上穿的蚯蚓,离水面只有十多厘米高,这高度正适合钓流水中喜欢吃活食的冲滩鱼。第一竿线抛出去只等了两三分钟,浮漂突然沉入水中,鱼竿尖子剧烈抖动,手上咚咚咚的感觉强烈,我大喜过望,知道有鱼上钩,于是慢慢把鱼线拖到我站的石头下面,用力向上一提,一条半斤多重、我叫不出名字的长吻双唇细鳞鱼,就被钓了上来。我取下鱼,把它放进麻线编的渔网里,然后把渔网开口处的线套牢,沉入河中保鲜。
这种长吻双唇鱼,喜欢成群结队逆流而上,相互间夺食迅猛,我有幸碰到鱼群,纯属机缘巧合。鱼上钩后,被我慢慢拖到脚下的水面,由于钩大线粗,轻而易举就把鱼提到我站的大石头上,起鱼的过程真让人飘飘欲仙。那天钓鱼的运气特别好,平均几分钟就能钩到一条鱼,大一点的鱼有八九两重,小的也有四五两。当我钓了二十多条鱼后,天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这时我才意识到该回测量队的驻地了,毕竟这一段水岸人烟稀少,山上也没看到藏胞房屋。我试着提了一下装鱼的口袋,有十五六斤重,这是我一生中在江河里钓鱼,瘾过得最足,收获最大的一次。
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空气中有股骚味飘来,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离我四十米远的地方,一只黑熊站在河岸向这里张望,我刚才还炽热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窖,身体竟瑟瑟地颤抖起来。幸好前方只有一只黑熊,我现在该怎么办,和黑熊相遇,逃跑是肯定的,但一定要有策略。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边收捡渔具,一边把腰上别的藏刀拍了拍,其实我心里清楚,这种壮胆方式,在黑熊面前根本不起作用。
心安定下来后,我想到了网袋里装的鱼,这东西腥味大,肯定能吸引黑熊的食欲。于是我从网袋里拿出两条鱼,顺手扔在地上,走了一段路我回头望了一下,黑熊果然尾随在我身后,我停下来它也停了下来,它是嫌鱼少,还是抱怨我占了本应属于它的渔场,我又向身后扔了两条鱼,走了一段路后再回头看,黑熊在我第二次扔鱼的地方停了下来,我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天已经黑尽了,借着夜幕的余光,勉强能看清简易公路模糊的边界。西藏高原的夜晚,气温虽然降得很快,但我心里却很暖和,一种丰收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心想把这些鱼提回去,今晚上大伙定能美餐一顿,也让别人羡慕一回我钓鱼的本事。在这之前,我在测量队吃鱼沾别人的光多,心里虽然不服气,嘴上仍然对别人赞不绝口。没想到今天钓鱼碰上鱼群,活该我这个钓鱼的蹩脚货出一回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提着网袋里剩下的十二三斤鱼,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再回转头一望,那只令我胆寒的黑熊终于从视线中消失,这才一路小跑回到测量队的驻地。当我气喘吁吁出现在测量队的帐篷时,篷内所有的人都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啊,网兜里装了这么多鱼!正好够大伙美餐一顿。测量队里能人多,网兜中的鱼被倒出来破腹去甲,冲洗干净剁成块,然后在帐篷外用树干撑起支架,烧起篝火,架起小锣锅烧水、放猪油、食盐、生姜等作料,还有队员在野外测量时,从青冈林里采摘的松茸,更有队员打开自己珍藏的酒瓶。那一晚七八个人围着篝火堆吃鲜鱼,喝转转酒,共同享受这难得的美餐。我这才把刚才遇险的经历讲给大家听,有的队友听了夸我急中生智,也有的队友嘲笑我虚张声势,我只好一笑了之。听了我的叙述,随测量队来的保卫干事趁着酒兴,拿出公安科配给他的手枪,取出一粒子弹给大家壮胆:“要是黑熊今晚来攻击测量队,这颗花生米就是给它准备的。”
空旷的原野传出阵阵欢笑声,篝火把众人的脸映得通红,这个愉快的夜晚属于全体辛勤劳动的测量队员。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