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江边的快乐

版次:011    2024年06月05日

□罗光毅

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印痕,只要走过了,都会留下或深或浅的记忆。想起儿时的趣事,大多与江水有关,与河边的沙滩有关,与沿江的交通有关。

家住下半城,伴随我长大的是那一河滔滔东去的长江。童年记忆里的江水,既有江中汹涌的浪涛,也有轻拍沙滩的细波微澜。

孩童时代,时间是很自由的,大人是不会逼着我们学这学那的,当然那时候也没有条件去学这学那。每天的功课基本上在学校就做完了,下午放学后,回家搁下书包,从家里跑出去,和邻里街坊的小伙伴们就玩上了,不等到吃饭时间,大都是不晓得回家的。

春天里,长江还没有开始涨水,江水蓝盈盈地流淌着,像一条轻纱系在城市的躯干上,这个季节,是小孩们喜欢的。

南纪门河边,有一大片洁净的沙滩。阳光照耀在沙滩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我们光着脚丫奔跑在细软的沙滩上,在沙滩上留下一串串快乐的脚印,跑累了,就在沙滩上坐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印被流动的细沙一点一点地淹没,直到没了痕迹。然后就跑到江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将脚浸泡在江水里,小脚丫子搅动着一江春水,看着一艘艘昂头驶来的大船,欢叫着:长大后我们也要开这样的大船。

有时候,我们这群小伙伴在江边还做着这样一件开心的事情:烧鱼汤喝。这个故事的由来是,一个小伙伴说,他家有空的罐头盒子,我们可以去江边捉小鱼儿,放在空罐头盒子里,盛上水,用柴火烧煮,就可以得到鱼汤喝了。很新奇,说干就干,午饭后,小伙伴们悄悄地各自从家里拿起筲箕,带上空罐头盒子,还有一点点盐,一溜烟地就跑到江边,挽起裤管,踩进江边的水里,双手将筲箕沉浸在江水里,一双双小眼睛盯着水面,静静地等候着小鱼儿从筲箕上面游过。一旦有鱼儿游来,就以最快的速度将筲箕从水底端起,总有小鱼儿就这样被我们捕获,用不了多长时间,空罐头盒子里就有十余条寸长的小鱼儿在游动了。小伙伴们欢呼着,叫嚷着:够了,够了!带着捕获的小鱼儿,去到沙滩最外面临江的大石头上,用鹅卵石将罐头盒子架起来,再把找来的柴火点燃,一罐鱼汤就在燃烧的柴火中煮好,放上一点盐,那鲜美的味道就在你一口我一口地传递中,留存到永远。

童年里,还有一件记忆深刻的故事。那时候,小伙伴们身上几乎没有零花钱,一旦谁身上有了几分钱,不仅自己要炫耀,也会引起小伙伴们的惦记。小伙伴们围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几个小脑袋一碰撞,立马就会想出把钱花掉的若干办法来。其中,坐缆车就是一种玩法。

离家不远的储奇门河边有一个客运缆车站,缆车站的下面就是过河轮渡的趸船,那时候我们叫轮渡为过河船,江的对面是南岸海棠溪,这里是进出城的一个重要渡口,每天的客流量非常大,熙来攘往,十分热闹。坐缆车下行一分钱,上行两分钱。但那时的过江乘客为了节约,下行时一般都不会选择坐缆车,而是沿着缆车站旁边一条弯来拐去的梯坎一路向下走去,步行三五分钟就到达趸船。从海棠溪那边坐船而来的乘客,下得船来,有一半左右的人会选择坐缆车上去,这些人大都带着行李,不想爬坡上坎,累得气喘吁吁地进城。

坐缆车对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们来说,就是一种享受。

最初,谁兜里有了几分钱后,就会悄悄地叫上一个最好的小伙伴,避开其他的小伙伴们,兴冲冲地跑到缆车站,一人一分钱买一张下行票,坐进缆车里,听着缆车嘎吱嘎吱地响着,享受着缆车徐徐缓缓滑动带来的身心振动,当下行缆车行至中途与上行缆车错车时,两车厢的人可以近在咫尺地平行相望,那种感觉就特别新奇和兴奋。一番体验,一分余钟就宣告结束,余兴未了就得下车,带着不舍的心情出得缆车站来,走过一段满是鹅卵石和河沙相间的河滩路,再沿着缆车站旁蜿蜒而上的石阶,屁颠屁颠地又跑到缆车站的上面去了,一人再花一分钱买票,又坐进缆车的车厢里去。这趟我一般会选择坐在车厢左边的窗前,看着楼房和树木在我的视线里快速地移动时带给我的高低落差的感觉,下一趟则选择坐在车厢右边的窗前,看长江里载满货物的轮船驶过时掀起的一波连着一波的浪潮带给我的视觉冲击。直至兜里没钱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后来,坐缆车的次数多了,就坐出了经验。竟然发现一分钱可以坐出几分钱的享受来。首先待在缆车站外面的石栏处,观望着过河船来往的动态,在过河船靠拢趸船开始下客的时候,就花一分钱买张下行票,匆匆地跑进缆车里,缆车下行到站后,往往是出站的人还未走完,进站的人就挤了进来,我和小伙伴就在一进一出的乘客中岿然不动,稳坐在座椅上,缆车上完客,就咣当咣当地上行了。上行到站后,同样的道理,我们还是在一进一出的乘客里,稳坐在缆车的座椅上,谁也不会在意我们是否该下车了。就这样往而复始,几个来回,直到一船乘客走完,缆车里空空如也时,无处躲藏的我和小伙伴,就会被缆车站的工作人员发现,然后将我们赶下缆车。

虽然我和小伙伴在缆车站工作人员的呵斥声中被赶下来了,但那时我们心里并没有混票的感觉,反倒是想着一分钱坐了几个来回,就心里头乐滋滋的,脸上还散发着得意的光彩。走在回家的路上,嘴里还哼着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歌词的歌谣来。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