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飞”的猪

版次:011    2024年06月07日

□黄应森

女人有句口头禅: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会上树的猪我没见过,但会飞的猪曾经生活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用20世纪70年代时髦的话说,我是吃供应的城市人,虽然没生活在县城,但居住的宁厂古镇可辉煌了五千多年,是巫文化和盐文化的发源地。我们住的是盐厂的职工宿舍,虽说有一楼一底,实际只有三十多平方米,楼上一间卧室,楼下隔成了两间屋,一间卧室,一间堂屋兼灶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好长一段时间生活着五个人。我、姐姐、父亲、母亲和奶奶。我们住的院子一共八家人,除一家自建房要宽很多,其余都差不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

在城市养猪,如果算细账,比买肉还贵。但那年头,肉可不好买。再说,剩饭剩菜扔了多可惜。就是自己养的猪,也必须要卖一半。计划经济时代,物资供应非常紧缺。为了养猪,我家在离我们五六百米的坡上建了一个猪圈。因我幺姨家也养得有猪,我们就把猪圈一分为二,一家一半,中间用木棒隔着,有一米多高。开始养了几年,一直相安无事。

养猪时,捉的猪崽一般要在家养半个月。又不像农村,房子大,那么一点空间,人和猪生活在一起,滋味可想而知。有时还要养两只鸡。差不多隔个把小时,就要扫一次地。时间长了,让我非常反感,我说你们再别在家养猪了,养的话,猪会飞。本是一句气话,没想到却成了真。

第三年开春不久,我家又买了一只猪崽,一只花猪崽。唯一不同的是,比前两年捉的猪崽要小很多。我奶奶担心养不活,总是把平日舍不得倒的剩菜剩饭给他吃。别说,小家伙吃了这些,精神得很。一天,我奶奶正坐在板凳上做针线活,猪崽直接往上一跃,飞到我奶奶的怀中。由于没防备,当时我奶奶吃了一惊。但看清是猪崽时,用手摸了摸它的头。它像是受到鼓舞,撒娇地用头去拱奶奶的手。打那以后,但凡有人坐在那,他都往别人身上飞。一次两次,觉得稀奇,时间长了,都有些怕它,毕竟它身上不干净,它要和你亲密接触,得换衣服。所以,邻居来我家摆龙门阵,得用眼角瞟着,得防着我家的小猪崽。

还不到半个月,我们都有些烦了,决定把小猪崽送到猪圈去。它也许感应到什么,离开猪圈的时候,它咬着我的裤脚,可怜巴巴地瞅着我,不准我走。我有一小刻的不舍,但还是用力挣脱它的口。我可不想长时间生活在猪粪的气味中。

小猪崽换了一个生活环境,仍然一点都不安生,时常越界飞到我幺姨家的猪圈去吃隔壁伙伴的伙食。幺姨还好点,时间长了,姨爹怨气大,一不高兴就用木棒揍我家的猪,再就是给我们带话,说要把我家的猪给处理掉。一段时间里,我们两家都整得气鼓鼓的。因为什么,因为一头猪!一天,我们正在家吃饭,隔壁邻居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我们,说我家的猪又闯祸了,这次是直接从猪圈跑了,把别人刚种的菜拱得七零八落。我们去的时候,猪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闯了祸,趴在菜地里悠然自得地晒太阳。菜地的主人一脸怒容,直问我们怎么办。自然少不了赔礼道歉,说了一大筐好话。大家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还不就算了。但还得想办法。杀了吧,又还不到时间,正是长膘的时候,划不来。想来想去,只有把中间隔的栅栏加高,把门加牢。

又过了一段时间,猪越长越肥,都快三百斤了。体重影响了它的“表演”,它似乎老实了很多。一天除了吃就是睡。快年关的时候,我们决定把它杀了。

杀猪的是我的干爹,他是老杀猪匠,古镇的很多猪都是他杀的,从没失过手。那时的人讲感情,也没多少经济意识,杀猪也不收钱,只是安排一顿杀猪饭。没想到,猪烈得很,四五个人也没招呼住,它又跑了,而且飞到厕所的房顶上去了!一时间,大家都呆住了,空气像停止了流动。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谁最先还醒过来,招呼大家快把猪捉住,它要飞到家户人家的房顶上可就麻烦了,三百多斤呀!

最终,猪还是变成了案板上的肉。

至今,我还在想,我家的猪咋真的会飞呢?难道中了我的口(方言:能掐会算)?还是,冥冥中,注定我们有这一段不解的缘?有时在梦中,梦见它仍在用毛茸茸的头拱我,咬着我的裤脚不松口。

(作者系重庆市巫溪县文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