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的我们
版次:010 2024年06月11日
□张祥华
20世纪60年代初,我们这群重庆水泵厂的学徒转成了正式工,月工资从18元猛增到22元。那时,我们都还没结婚成家,发了工资那个星期天,大家多半会穿上最得意的服装和刷得贼亮的皮鞋,三五成群逛街去消费。
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小龙坎,在我们眼里,那儿可算人间天堂。
从石碾盘水泵厂出来往右前行,过工农剧场、菜市场,再小心穿过石小路T型路口。这条仅百米的街道紧邻小龙坎三岔路,两边是两层的瓦屋,店铺一家挨一家。靠石小路平顶山一面,最前头是陶瓷品店铺,依次是杆秤铺、副食店、邮政所、三六九小吃、小龙坎中医诊所、文具用品店,随后就到了上土湾连接小龙坎的路口。那时车少,没红绿灯,穿过路口就是久负盛名的松鹤楼饭馆。再往沙坪坝三角碑方向,就是全心糖果店、工商银行、百货商场、派出所等,旁边是围墙圈着的沙坪坝区原政府办公大楼,近百米的长梯坎下去,夏有游泳池冬有旱冰场。这算半个游乐场的地方,我曾花1角钱用证件租溜冰鞋滑过2小时一场的旱冰。
以石小路路口为坐标,对面曾是重庆八中大门口。60多年前,八中校门口架着砖木结构的过街楼,门洞的长宽六米有余,楼上可办公可住家,下面通行。过街楼开着窗,像一座瞭望塔,既可以直观校内多排青砖教学楼,也可背过身子看到马路上的车来人往。
当年,小龙坎的三岔路特别宽阔,街道上店铺多,周边工厂多、学校多,人流自然多,热闹程度堪比解放碑。每月发薪后的周日,我们必来。出厂十来分钟徒步就到街上,有的进百货商场转一圈,转回工农剧场花1角钱看场电影;有的去新华书店,买本惦记了很久的书;有的去沙坪坝文化馆的简易大茶棚,要碗茶占个好位置,一直坐到黑听评书。评书表演艺术家程梓贤、何培德、周正九的《铁道游击队》《烈火金刚》《红岩》,以及《杨柳街》《巴县教案》《巴将军》等故事越听越上瘾。
而我和几个臭味相投的“美食家”则热衷下饭馆。那年月正闹灾荒,人人勒紧裤带忍受着饥饿,我们个个痨肠刮肚,厂里食堂天天白菜萝卜、茄子南瓜,少见荤腥。兄弟伙邀约打牙祭就成了重要的节日。但囊中羞涩,粮票有限,往往发薪后第一次聚餐者众,之后的参与者就锐减了。我们进馆子,除了点烧腊外,必点油腻的红烧肉、回锅肉解馋,另外专拣全家福、樱桃肉、霸王别姬这些名儿稀奇、做工讲究的菜。我们不挑环境,大小饭馆吃了个遍,现在还记得光顾最多的有松鹤楼、沙坪饭店,因为味好、量足。
那时下馆子,我们都不平均出钱或轮流坐庄。几个师兄弟凑一桌点十几个菜,也就花4元钱左右。有时喝“五加皮”或“江津老白干”,也不会超过7元。饭毕结账前,我们不会你争我夺抢付钱,大家微醺中只管静静等待,或哼着歌曲等邀约者拿出几张事先准备的白纸,分别写上0元、1元、1.5元、2元不等的金额,超过4人时,还要写上一张“填补”的字样。再对应聚餐人数写上几张0元,然后揉成团搅乱,每人拿取一张,类似抓阄。这游戏给聚餐增加了乐趣和刺激。那时,每人每月的基本生活费标准是8元,运气差的出钱多,一顿饭开销差不多十天的伙食费,搁谁心里都有点不乐意,但规矩还是要有,一边掏钱一边乐呵呵笑言:“风水轮流转,轮流转哈……下次吃‘抺和’该是我了。”要是类似的话多说上几遍,此人就慢慢淡出了“打平伙”的圈子。
正当我们打饱嗝时,跑堂会送上热毛巾,并开始结账。几凉几热几炒几汤,外加什么主食酒水,共计多少钱,唱报清楚,速度比电脑快。若有零头分分钱,总会去掉并言明:“收款员说了,零头不打账。”当然,要是这桌费用超出预算,则由抽到“填补”的人补足。反之,“填补”者无需补差,甚至有余额也不存留,会把多余的零钱塞给跑堂:“这钱留你买包烟抽。”这时,跑堂的就会连连鞠躬道谢。
那时的我们,年轻、单纯、可爱、开心、快乐!
(作者系重庆市杂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