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6月11日
□沈治鹏
记忆里,公公个子高高的,头戴蓝色棉帽,身穿深蓝色长布衫,系着一条同色围腰,一根尺余长的烟杆从不离手。母亲说,我两三岁时,公公从吴家来县城小住,母亲便嘱咐公公看管好我。公公满口应承:“你们去忙活路,幺弟交给我。”
母亲最放不下心的,是孩子的安全。抽空回家,没见我踪影:“保保,幺弟呢?”“刚才还在,细娃儿跑不远!”那次我真的跑得远,一个小不点,在三百米开外人流如织的南门桥四处穿梭。从此,母亲不敢再让公公看管我。
年龄渐长,我对冒烟的烟杆产生了兴趣。一次,趁公公不注意,便拿着烟杆去炫耀。小伙伴们觉得稀奇,尤其对闪闪发光的铜烟嘴和烟锅感兴趣,正铆足劲想卸下时,身后轻咳一声,公公巍然屹立,吓得我和小伙伴撒腿就跑。公公拾起烟杆,用围腰擦擦烟嘴:“这些细娃儿硬是迁翻。”
那时烟叶市场就在我家背面的后西街,三六九县城赶场时,许多上了年纪的农村老大爷就提着提篼或背着背篼来卖叶子烟。只要来县城,公公逢场必赶。不管买不买烟,都去市场逛逛。这家看看,那家瞧瞧,不是问产地,就是唠家常。觉得不错,蹲下身去,拿起一把,凑近嗅嗅。
“什邡烟叶,尝一下嘛!”公公裹上一支,掏出火柴,划燃点上,吧嗒几口,瞅瞅烟卷,手指刨刨烟灰,清一清嗓子:“本地的吧?!”见对方不悦,公公也不争辩,用围腰擦一擦烟嘴,把烟杆递给旁边看烟的人:“老哥,你吃一口告一下!”
若是遇上心仪的烟,笑眯眯谈好价钱。称好后,一边从怀里掏出布钱袋,一边说好烟好烟。将烟叶用围腰一兜,起身回家,让我扔到床下。
对公公的一系列操作我一脸蒙,他拿着烟杆轻轻敲着我的头:“细娃儿不懂。买烟时要干燥才不榨称。买回来一定要放到床下,多扯扯地气,裹烟时才不会烂。”
一有空闲,公公便叫我拿出几匹烟叶,放在桌上,一一铺开。打上一碗水,轻含一口,抿起嘴唇,扑嗤一声,水雾喷溅,均匀洒在烟叶上。将烟叶翻一面,再如法炮制。觉得湿润程度差不多了,用剪刀将烟叶剪成寸余长展开,把叶梗撕成细丝,与边角余料一起放在剪好的烟叶上,小心翼翼卷起,用饭粒粘上,每次卷二十来支。这是个细活,颇费时间。公公很享受,端详烟卷的笑容便是证明。
将不要的烟叶收拾成一小捆,递给我母亲:“吴正贤,把这个放在衣柜里,防虫很好!”
叶子烟劲大味重,抽几口,满屋烟味久久不散,很呛人。父亲觉得叶子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就给公公买香烟抽。公公没抽几支就还给父亲:“纸烟儿上火,又贵又燥痰也多,还是叶子烟好,吃了还化痰。”
公公抽叶子烟时,划燃火柴,嘴唇一瘪,烟头一红,清烟从右嘴角冒出。淡淡的烟幕遮不住公公的惬意。
好奇害死猫。一天家中无人,偷偷从床下取一片烟叶,裹成筒状,划根火柴点燃,猛吸一口。顿时,咳声震天,眼泪直滚,天旋地转,没走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床边。公公得知此事后,笑道:“幺弟硬是迁翻,细娃儿摸不得!”
现代科技证明,叶子烟烟味虽然很浓,焦油含量和尼古丁却比烤烟低很多,不像抽香烟会生成很多痰。
虽然都是烟,抽法也大相径庭。就算是老资格的烟哥,抽叶子烟时也会洋相百出。公公说,叶子烟不是谁都会抽的,大有讲究:一要烟杆通,二要裹得松,三要点明火,四要吧得凶。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