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4年06月13日
□周玮
好不容易过了端午!梁实秋先生不堪讨债和拜节账的烦扰,出门避节一天。而我无处可逃,三天似应了一季的欢愁。
两日绵绵雨,丝毫不应季,没有往年立夏前的浓烈张力,像百旬老人时而搔首的手中针,又密又慢,织满了眼前的江河群山。小心翼翼地雨脚跳跃在水面上,那未经世而初展的莲叶见久久未成珠玉,无聊赖地栖止于塘中。成群的小麻雀全然不顾窸窸窣窣的雨浸润纵横交错的树枝,跳跃、飞扑、紧握,盘算着谁家的那一点陈年小米。只有一成年雀儿立于枝头,呆呆地看向我窗边的“雀冢”,忧思多次因窗明几净而葬身于此的亡魂。一滴雨终于完成汇集,它用翅膀拂了拂眼周多余的水痕。
这雨不地道,矫情扭捏。短暂雨停后,大地斑驳难看,凝珠儿的荷叶短暂地初尝落于珠玉的喜悦后,蔫蔫地耷拉着随微风摇曳,似打坐而不静的侣人,眼见的无趣。果然,萧瑟处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景象,一片凌乱嘈杂。
不应季、不地道的雨,无关世事地来回反复,经织纬编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债网”,把一家子渡难的(每周末“南归”,我母亲说一头“鸟窝”的两大两小,像极了电视剧里逃命的难民)牢牢桎梏平方之内,无趣至极。看吧,那两小“家雀”,在撒欢地跳了、扑了、翻了,在每一个角落滚地而行,啼出一群闹麻雀的欢笑。而一大只“秃鹫”正在欢腾中纹丝不动地小憩,如坐定的禅师忘了人生喜苦而入境,如精神羽化的仙家弃了俗世肉身而去。但几丝木鱼钲跋后,又速速重返人间,呆呆地大眼瞪圆,讨要起灶上那点米粮。还有“一大”,围困于水与火之间却幻想着振翅于枝头的野闲畅游,只能在放旷烟火中低声怒吼,孤勇地缝补起眼前的破碎——水杯翻了肚、万物搬了家、灶上小鲜也撒欢地跃过铁壁,扑哧扑哧嘲笑起尺寸之间的荒诞……
好不容易过个端午!
假期最后一天,晨间晴初时分,闹山雀入了群山,窗外终于安静下来。远方,微粉的曦光晕染着青黛连天,缓缓向我漫漶而来,我知道,“南逃”终于有了盼头和归期。
阳光洒满车头,灿烂着我的归途。“一小”许是疲惫于两日的欢乐,上车便倒头睡去。“一小”失了唱和的激情,小手托腮出神,许是陷入明日重返学堂的忧愁。倏忽而来的安静让我一不留神,走错了路口,让我又经过了记忆中因岁月侵蚀得泛茶色的白墙老屋。
老屋在成渝老高速路边上,是姥爷姥姥的家,也是我欢腾的避难所。儿时坐车闪过,趴着看到5楼开着的窗户,总觉安心:姥姥姥爷在家,现在又在忙什么……不会又是白粽子吧,我可喜欢豆沙粽子……姥爷肯定解冻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瘦肉,等我到家投喂阳台缓步的老乌龟……
眼前林立的玻璃外墙反射格外刺眼的阳光。那爬满壁虎的白墙老屋早已不在了,就像已远走的他们,不谈归期。
思念的无力感冷得我不禁深吸一口气。好在,后排渐渐躁动,禅修不动、偶尔发声的人不堪烦扰,我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热烈的欢乐,回神仿佛已看到前方等待我们而向南大开的那扇门,又觉安心了。
于是,我意外地战胜了端午的欢愁。
(工作单位:重庆凯源燃气巴南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