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6 2024年06月15日
□王玉初
我记忆中最早的一件事,就是从木梯子爬上阁楼帮父亲拿酒。
年轻的父亲平时并不怎么喝酒,但家里来了朋友会喝得欢。喝完一瓶后,他就唤我去楼上拿酒。每逢过年,他总会买回两件酒,放在阁楼上,喝完就去拿。酒边还有装着我爱吃的板糖的小缸。帮父亲拿酒,我会顺带挑块糖,咬在嘴里。所以,对拿酒的差事,我从来不拒绝。
父亲是个好客的人。朋友来了,他虽不胜酒力,但会硬撑着敬酒。他们酒过三巡后,不知还会加几巡。最后,客人东倒西歪地离开了,父亲也醉了。
父亲醉酒,是我们十分担心的事。他醉酒后不会倒头去睡,而喜欢闹腾。有一次,他在外面喝酒,喝多了。母亲和我去接他回来。正巧,一辆车从我们身边经过。那个司机见一个人走路晃晃悠悠的,便按响了喇叭。父亲听后,不知是哪里来的脾气,捡起砖头要砸人家的车。其实,那车早就跑得没影了。母亲担心他拿着砖头会砸坏别人家的东西,便与他抢砖头,场面就像两个人摔跤。母亲摔倒了,父亲就往前跑,说是去追车。父亲在前面跑,母亲在后面追。跑累了,父亲直接坐在地上歇会儿。母亲追上来,他又掉头跑,就是不回家,实在像大人追小孩。
母亲无奈,让我回去找奶奶来。
小脚的奶奶匆匆赶到,大喊一声:“你又发什么酒疯?”
父亲像被点了穴道一样,立马安静下来。奶奶没惯着他,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子,还叨叨个不停:“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就是不听……”
我和母亲走在后面,偷偷地笑。母亲倒是会抓机会,提了提我的耳朵,说:“你长大后要是学你爹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有一年电视里播了个假酒喝伤人的消息。母亲决定腾出一块小田,种上糯谷。年底,请了邻村最好的酿酒师傅来家酿酒。酒蒸馏出来后,酒香在我家弥漫了很久。父亲还特意买回两斤冰糖,倒进酒缸,说这样的酒更好入口。我用筷子蘸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辣得很。
母亲不用担心父亲买到假酒。可一大缸糯米酒,没等到年底,就见底了。那一年,父亲醉酒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此后,我家再也没酿过酒。
父亲也戒过一阵子酒。那次,父亲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有个什么东西黏着,便去看医生。医生说可能是息肉,便用激光手术给处理了。我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以后喝不成酒啰!”那是来自于医生的嘱咐。
在谨遵医嘱二年后,父亲又开始喝酒了,只是醉酒的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
奶奶过世后,我们担心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制止父亲喝酒。他再一次醉酒后,母亲去接他。那一次,他没有跑,乖得像个小孩子,跟在后面直接回了家。原来,父亲醉酒后像个小孩,得有个人管着——以前是母亲,后来是妻子。
父亲还在喝酒,一日两餐,但再也不醉了。他找了一个只能装七钱酒的小杯子,中午和晚上各喝一杯。这份自律,是他对自己健康的守护,也是对妻子和全家的承诺。
(作者系江西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