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云

学会骗人

父亲，只有二年半文化

不用笔记本，都能清清楚楚地

记得车间的车、铣、刨、磨床的型号

什么机床用几号机油

几月几日几点开党员大会

几月几日设备检查

现在，父亲

一天几次忘关厕所灯

看着我，总老叫：淑珍，怎么才回家

爸，我是云儿，不是妈

你就是淑珍，我老婆，咋一会儿不见

就学会骗人了

恨自己

工作几十年，你修好了

无数台普通机床、精密机床

却修不好自己这台

破旧的机器

医生查房时，对我说

你已经连续发烧20多天，身体的

好多零部件，都——

恨自己，没能女承父业

认真学习机修。把自己学成

你最喜欢用的那把活动扳手

同样的问题

已输完液半小时，父亲又问

云儿，给我找蓝色开关

“哪有什么开关，才取了针

连吊瓶一起拿走了”

“不是输着的吗？”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吊瓶架说

一下午，他输了两次液

就问了我两次同样的问题

捡不起来

父亲，这张被雨水打湿的薄纸片

卧病在床。每次扶他坐起

都怕，怕轻轻一碰

就再也捡不起来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