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永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一生最钟爱的农具就是犁头。

父亲的犁头呈三角形，由犁辕、犁铧、扶手、拉绳四大部分构成，犁辕、扶手采用上等的白杨木加工而成，犁铧则用坚硬的钢铁锻造，坚固耐用，钻土能力强，拉绳则由棕树的棕毛和细篾条搓制而成。

春日涌动，布谷声声，奏响了广袤农村农事生产的号角。父亲从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取下犁头，随后找来一件旧衣服反复地擦拭犁头，直到犁铧呈现闪闪亮光，再小心翼翼地将犁头轻靠大门旁，掏出烟袋，裹着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叼着旱烟的父亲，径直来到牛圈，将一抱鲜嫩的青草丢到圈门，膘肥体壮的大水牛倏地起身，将头伸向青草，不断地咀嚼着。“下犁了！”随着父亲的一声呼喊，大水牛被牵出牛圈。

父亲将犁铧插入泥土，给牛套上犁辕，扬起手中竹鞭，示意水牛前行。伴随父亲的吆喝声，蓄养一冬的大水牛劲头十足地迈着坚实的步伐，拉起沉重的犁铧卖力前行。

所过之处，犁开的泥块在田间翻卷开来，均匀地铺在田间，宛若一行行流动的田园诗画，一股股清香的泥土味扑鼻而来，弥漫整个山村。

父亲翻犁水田，我则提着小木桶跟随其捉泥鳅。平常想要捉住泥鳅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然而经过犁铧搅动后的泥鳅变得晕头转向，躺在泥沟里一动不动，我便兴奋地将其装入桶中。

傍晚时分，父亲田犁完了，我的桶满了。提着木桶，跟随在父亲和水牛的后面，我情不自禁地哼唱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踏着夕阳走向炊烟缭绕的村庄。

回到家中，父亲一边吩咐母亲烹煮泥鳅，一边用清水清洗犁头上的稀泥，并用旧衣服擦干犁头上的水分，依然将犁头高高挂在那间小屋子里，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初中毕业后，父亲欲把他的犁田技能传授给我。就把我带到田间，边示范犁田边说：“犁田时，一定要扶平犁头，匀速前进，不能时深时浅，犁浅了，不利于秧苗根系的生长，影响水稻产量；犁深了，就会增加牛的负担，难以前行，导致牛用力过猛，扳断犁铧……”

我没等父亲把犁田要领讲完，就接过犁头，扬起竹鞭猛抽大水牛。被惊吓的大水牛猛拽犁头，连人带犁拖滚在田里，弄得我仰面朝天，狼狈极了。

一旁的父亲边叫停大水牛，边把我从水田里扶起来，耐心地说：“犁田不仅要扶正犁头，还要学会与牛沟通，对牛温柔以待，才能默契配合。难道你没看到我平时只扬起竹鞭，并未抽打牛身？”

听了父亲的话，我才恍然大悟。再次扶正犁头，吆喝着水牛，缓慢前行，一来二去，便掌握了犁田技巧。这一难能可贵的劳动技能，恰似一本厚重的书籍，时时激励着我前进。

如今，父亲早已离我而去。可他手扶犁头、头戴草帽、嘴叼旱烟、轻扬竹鞭的画面，仍然清晰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作者单位：重庆奉节明水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