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缝补补的父亲

版次:011    2024年06月20日

□汪万英

一天早上,父亲从“传家宝”(针线盒)里取出一根带线的针,我问他要干吗?父亲说他穿的布鞋有点大,他要把鞋后跟的鞋帮子连(缝)一下。

“我帮您连吧。”我说。

“你的眼睛还不如我看得清楚,别把手扎了。还是我自己来。”父亲看看我,笑着说。

他坐到靠窗边的椅子上,脱下一只鞋拿在左手,右手捏住鞋后帮缝起来。“我是一个补鞋匠,补鞋本领强。一针上,一针下,中间绕一绕。勤俭节约很重要。”父亲边缝边唱,这是我没想到的。

缝完后,父亲将线围绕针尖绕了两圈,从中间抽出来,再用打火机“啪”地打出火苗烧断线结。“这只缝好了!”父亲语气颇有成就感。

他又从线轴上抽出一段线对折,用打火机烧一下去掉线头顶端的绒毛,拇指和食指沾点口水轻轻一捻,对着针鼻子穿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父亲变换着不同的角度、方位来回移动,但屡战屡败。“我帮您穿吧。”我恳求。“用不着,我自己可以。”父亲倔强地说。他又拿出窗外试了几次。眼看线头已穿进针鼻子,我想这下会成功了。可父亲双手协同配合出了问题,线头调皮地从针鼻子退了出来。父亲这才不情愿地把针线递给我。

我拿过来睁大眼睛仔细看,发现是一小截飘着的绒毛在捣乱。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抓住线头食指沾点口水和拇指一起捻一下,绒毛就老实了,穿针引线顺利完成。

刚穿好线父亲就迫不及待地夺过针线自己缝起来。“这个鞋帮有点厚,你那点力气根本锥不动。”父亲一边缝一边讲,他小时候,邻村一个王姓裁缝来他们院子缝衣裳,他好奇地看得入了神。“我看他缝了一天,简单的缝补就会了。”

父亲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小时候家里缝被条(被子),母亲帮忙牵扯,缝的是父亲;孩子们的衣服扣子掉了,缝上的是父亲;衣服上的补丁,多数也是父亲打的。

一天上午,见父亲拿剪刀在裁剪一块包装布,我问他要干吗?父亲说:“昨天给你妈妈买的三件T恤,前胸都有一大块硬硬的粘贴画,你妈妈说穿起很不舒服。我把你哥哥原来给我寄东西的包装布拆洗晾干了,想把那些粘贴画剪掉,再用包装布补好。”我看包装布上的文字,至少有30年了。我惊讶地问:“这么多年您还放着呀?”父亲说,这包装布质量很好,必要时可以拿来补衣裳。我劝父亲:“您自己缝好麻烦,又不好看。我拿去找个裁缝补嘛。”父亲却说:“我自己补,既节约钱又可以锻炼眼力和手力。”

一天下班回家,父亲拿着自制“作品”颇为得意地向我展示,原来是父亲将一根穿不得的废旧棉毛裤的裤管剪下来,缝制了两条“护膝”。别说,还像模像样的。父亲笑着说,我们要艰苦朴素、勤俭节约,不然一个月那几个钱不够花。

一天父亲上街,见卖牛仔裤的打折,10元一条,父亲便买了几条。回来发现膝盖、大腿上有故意剪的破洞,也就是流行的“乞丐裤”。父亲觉得破洞不保暖,扔了又可惜,就自己找相应的布料一个洞一个洞地补上。他穿上街,有人笑他不懂时尚,有人笑他什么年代了还穿补丁裤子,父亲淡然一笑。

父亲缝缝补补的作品,家里随处可见。他认真地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现在物质生活好了,不愁吃不愁穿,但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美德什么时候都不能忘。”

父亲缝进的是传统美德,补出的是优良家风。

(作者系重庆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