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

驿动的青春，在种种时代浪潮的鼓动下，随时会应急而起，奔向有梦的远方。

那是1997年夏天某个上班日的平常下午，录制完本地新闻节目后，只因偶然一瞥，我从报纸一角看到一则重庆电视台的招聘启事——刚刚成为直辖市的重庆，百业待举；正在筹建当中的重庆电视台也大力招兵买马，向社会公开招录播音员。

我快速找到启事末尾，看到离报名截止时间只有两天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与思考，我立刻打定主意，要赶赴重庆市去参加这次招聘。

向单位告假后，第二天我就到港务局购买了前往重庆的船票，一个人赶往重庆。那时，从我所在的城市万州到重庆，只有水路可走，要坐一天多的船。一颗勇敢无畏的心，迎着滚滚不息的长江水逆流而上。

等我风尘仆仆赶到报名地点，离截止时间当天下午4点半，只有二十多分钟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位男性工作人员，温文尔雅。这时候，已经没有其他人来报名，他正处于一种悠闲自若的状态。心急火燎的我，推门走进去，喘息未定，赶紧向他解释这时候才赶到报名现场的原因。老师温和、带着某种好奇感，即刻进入报名程序。

“请用普通话介绍一下你自己。”填写完报名表，我听见老师的声音。

伶牙俐齿的我，几乎没有停顿，简要介绍了自己。

我看见老师眼里露出某些赞许。

“请朗读一段文字。”

“文字？”

我顿时卡壳了。

由于事先并没有任何准备，招聘启事上也没有提到相关内容，我立刻窘迫起来。慌手忙脚的我，下意识在身上胡乱搜索起来。

我的右手忽然在上衣口袋里摸到了一纸片。

我赶忙掏出，打开那张被折叠成小方块的纸张，定睛看：是一张船上开展志愿服务活动的“服务须知”——天神啊，救命的纸，大概是我乘船时乘务员塞到我手里，上面大致写着：1.提供剪刀、针线；2.提供感冒药品；3.提供胶水……

“老师，我这里只有一份轮船上的‘服务须知’——我可以念这个吗？”我犹豫着，怀着无比期待，向考官征询。

“可以。”老师竟然同意了！

就这样，在我的播音生涯中，破天荒地、也是唯一一次播报了这样一份上天交给的“材料”。

半个月后，我竟然接到了电话，让我到重庆电视台参加笔试。

我便再次独自前往重庆，参加了笔试。

最后一次前往重庆参加的应聘环节，是这次招聘的最后一关——面试。

为了使自己有更良好的形象，这一次，我喊妈妈陪我一起赶赴重庆。

在客船上，我遇到了一位来自加拿大、在上海某大学担任客座教授的“蒙特利尔”先生（他说他的家乡在蒙特利尔）。我用英语与他交流，得知他已有50多岁，因为学校的授课已经结束，他即独自一人乘船逆水而上，到他向往的“世界鬼城”丰都旅游。

异国文化的交流，使得夜色中的“鬼城”分外神秘而带着热烈。大概在我那样的年纪，是无所畏惧的，虽然从小就听了不少鬼故事。我兴致勃勃地充当了临时导游，带着他和妈妈一起夜游丰都城。这次旅途相遇之后，这位洋教授还从加拿大给我来信，寄来了我们3人的合影照片，他欢迎我到加拿大旅游。在信中，他还说，以后可以通过互联网进行交流、联络——那时，我对互联网尚且一窍不通。我很快用我有限的英文给他回了信。时间流逝，渐渐失去联系。

这时节，已经是深冬了。妈妈和我到达重庆后，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旅店住下来。第二天，我们一起来到电视台。我看见重庆电视台大门口的墙上，张贴着笔试结果。在那张共有400多人参加笔试的名单上，我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第4个——这是个出乎我意料的好成绩。

在重庆电视台宽大的录播室里，站在摄像机面前的我，不再风尘仆仆。我吹了头发，化了妆，身着一套浅蓝色裙装，脚上是一双黑色高跟鞋。因为脱去了毛呢大衣，在寒冷空气里有一些瑟瑟发抖。我看不清录播室的布局，除了照明灯所投射的有些刺眼的光亮，外界寂静而深邃。我被包裹在那团光亮里。摄像师一言不发，端着摄像机，对准站着应试的我，在特制轨道上，把摄像机推拉摇移。无法预知前方。即使近在咫尺，我也看不清。只有那条有着弯曲弧度的轨道，因为逆光，呈现出独特的立体感，印刻在记忆里——那多么像是未来的路，遥遥地，伸向远方……

我没有再接到招聘方的电话，大概那时的我，不可能再像第一次报名考试时“摸出‘一纸片’”那般幸运了——我心中暗想。

我依然坐在自己熟悉的、喜欢的话筒前，梳理稿件，录制节目，像第一次开始播音时那样地认真。

几年后，我频繁地接触电脑，为了迫使自己提高打字速度，我起草的文字材料从不送到打字室黄姐那里，而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当我可以一分钟输入一百多个汉字时，我多么想给“蒙特利尔”先生写一封信啊。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