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胜

1 劳燕之怨

“四面青山下，蜀东鱼米乡”。在明月山东麓，有著名的鱼米之乡——梁平。这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每到8月中下旬，就迎来稻谷收割的季节。

似乎要配合稻谷收割，这个季节通常是连晴高温，也是火灾高发的季节。为了防范火灾，村组干部时时处处都在提醒人们注意防火。

现在农村条件好，自从安装了天然气后，村里人便很少将稻草收回去当柴火，任由收割机将稻草绞碎还田。谁知，绞碎的稻草更柔软，遇火即焚，极难扑灭。

在梁平区双桂街道凉水村13组，这样的稻田一片连一片。每到秋收后，枯黄的稻草铺满田，火情时常出现，有时还火烧“连田”。

劳燕家的稻谷在几天前已收割进仓了，连坡上的玉米也掰回了家，正晾晒在房檐下呢。那些玉米秆还要不？劳燕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它们收回去。万一哪天要生火，兴许用得着。顶着烈日，劳燕将几十捆玉米秆弄了回来，堆在鸡圈旁。

鸡圈只有一米多高，倒是鸡圈外的彩钢棚有厨房高。那是曾经的第二任丈夫搭的。

想起第二任丈夫，劳燕就气不打一处来。为此，她常骂自己瞎了眼，竟然招来这么一个浑球，还差点把小命除脱。

2014年第一任老公去世时，劳燕才45岁。本想着把女儿拉扯大就行，暂时没考虑个人问题。耐不住亲戚朋友的劝说，2017年，她终于走出悲伤低谷，结识了秦晋。

农村女人找老公大都没啥特殊要求，只图个知冷知热就行。劳燕却有个要求，男人必须霸气。原来，她第一任老公有点窝囊，经常受欺负。秦晋外形看起来高大威猛，而且带点匪气。别人看着害怕，她却觉得有安全感。

接触了几回，劳燕接纳了他。2018年，两人领了结婚证。再婚的生活，花前月下的浪漫相对较少，讨生活才是主要的。两人来到重庆市龙头寺附近打工。

不知是婚后不再伪装，还是秦晋本性难移，劳燕渐渐地感到秦晋除了高大威猛外，还暴戾无常，经常无端地骂别人，甚至爱打架。每当去劝时，秦晋还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她一顿，有时还恨恨地捏拳朝她挥舞。她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挨秦晋的打。

劳燕的担心终于成为现实。一天，两人为迁移户口发生口角，秦晋对劳燕破口大骂。劳燕认为自己在理，回了两句。哪料，秦晋提着拳头朝劳燕扑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揍。劳燕本是弱女子，哪里经得起疾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劳燕回了老家。这时，她才了解到，秦晋曾贩过毒，而且还多次因盗窃坐过牢。她越想越害怕，冷静之后她觉得秦晋性格乖张，如果再这样下去，没准会死在他的手上。

她向法院提出了离婚诉求。秦晋哪肯答应，赶到劳燕家打砸一通，威胁她如果再提离婚，将做出极端事情。

劳燕慑于秦晋的威胁，撤回了离婚申请，战战兢兢地和秦晋继续熬日子。

2020年中秋节，劳燕的女儿女婿来看她。午饭时，秦晋又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对劳燕女儿破口大骂。女婿看不过，上前来劝。秦晋连着女婿一同骂，还窜进厨房拿菜刀欲砍二人。怎奈女婿年轻力壮，秦晋没占到便宜。纵使这样，仍把劳燕家里搞得一团糟。

日子真没法熬下去了，劳燕再次向法院提出离婚诉求。2021年4月，梁平区人民法院判决两人离婚，所有财产一次性分割清楚，包括那顶彩钢棚。

2 秦晋之气

提起彩钢棚，秦晋总觉得憋屈。

虽说自己性格不太好，但也想好好过日子呀。自己以前的确有前科，但那毕竟是过去时了，谁还没个过去？谁又不想朝前看呢？

就拿搭彩钢棚这事来说吧，还是自己看那个鸡圈太破旧，主动掏七八百元钱盖好的。虽说钱不多，但也是一番心意呀，也足可证明自己心里是有这个家的。而且自己还准备把户口从老家迁到这边来，后半生就在此安居乐业了。

没想到，你这么绝情，居然要把我扫地出门。是，我曾经骂过你，打过你，但那不过是我性格所致。我也讨厌自己的性格，这个臭脾气曾让自己吃了不少亏。我也想改变自己的性格，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呀。

你劳燕，难道就没有问题吗？就完美吗？

想着想着，秦晋骑着电动三轮车来到了劳燕家。虽然离开这个家快一年了，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两三年。劳燕家的位置、屋内物品摆放以及生活习性，他都了如指掌。就连院子里的几条狗，也还认得他，见了他都不带咬的。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如今却物是人是情已非。秦晋试着去推堂屋门，里面闩住了。他绕到屋后，那里是厨房，有一个后门，也闩了。

突然，他想起了鸡圈上方有一个窗子，也许……

他在彩钢棚下找到一根长木条。这些木条也是自己从工地上运回来，准备冬天生火取暖用的。当时拉回好多，烧了这么久，还剩不少。他站在鸡圈上，轻轻推开窗玻璃，借助手机电筒光线，试着透过窗栅用木条去拨厨房的门闩。

这时，他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是2022年3月19日凌晨1点多了。早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他不由得紧了紧棉衣。

以前他在时，厨房的门掩上就行，最严不过是锁上。有他在，谁敢打劳燕家的主意！现在倒好，门不但锁了，而且还倒了闩，想开门，不从里面打开，万不可能。

劳燕是在防贼，还是防他？或者兼而有之？

或许是角度不对，或许是门闩太紧，秦晋折腾半天，也没打开，气得一脚跺在鸡圈上，惊起一阵“咯咯”的鸡叫声，也吓了他一跳，赶紧跳下鸡圈骑上三轮车逃了。

3 报复之火

自从离婚后，秦晋一直想找机会和劳燕理论理论，可她总是避而不见。几次准备偷偷去找她，都吃了闭门羹。

秦晋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上火。那火气，在本就炎热的8月更是遇火即着。

2022年8月21日下午，秦晋骑着电动三轮车从聚奎镇到安胜镇的表妹家吃喜酒。聚奎镇到安胜镇的道路有好几条，他却偏偏选了最远的那一条。劳燕家就在最远的那条路旁。

再次经过劳燕的家门，万千思绪涌上秦晋心头。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虽说与劳燕离婚了，而且离婚时还闹了一些矛盾，可心里难以割舍……

带着一肚子的怨气，怀着一腔愁绪，酒桌上的秦晋“借酒浇愁愁更愁”。他频频向人敬酒，别人回敬他亦来之不拒。像这般饮，纵使他有武松的酒量，也招架不住。很快，他趴在桌上睡着了。表妹一家知他嗜酒如命，也没过多阻止他。等秦晋一觉醒来，已是晚上11点了，看看时间已晚，他摇摇晃晃骑上电动三轮车，准备原路返回。

不知不觉，秦晋骑过黄葛树，来到离劳燕家不足一公里的地方。黄葛树是一处路标，附近的人一提它，就知道是哪儿了。或许是酒劲上头，或许是神经短路，秦晋心中突然涌起莫名的冲动。

他停下车，徒手在公路边的稻田里捞起不少稻草，装满整个三轮车。骑到劳燕家门口时，他停住三轮车，穿上雨衣，戴上帽子，将稻草取出，扔进鸡圈，然后再将稻草从鸡圈一直铺到公路上。他边走边铺，直到铺出20米远才停下。他回头看了看，地上铺的稻草约30厘米宽，弯弯曲曲像条长蛇。

黑暗中，他只知道鸡圈中堆满了木柴，哪知还有玉米秆，那可是易燃物。劳燕家的房子是砖混结构，房梁上全是木料，彩钢棚旁边又是天然气管道，只要一着火……

他没空细想下去，只觉得心中有一团怒火，他要将这团火释放出来。秦晋蹲下身，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脚下的稻草。稻草像引线似的迅速燃烧，火苗一路小跑着进了鸡圈。

过了一会儿，秦晋站起身来，有点头晕目眩，他搞不清是低血糖造成的，还是熊熊的火光刺激的。他恨恨地朝火光吐了口唾沫，骑上电动三轮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炎热的季节，到处都在防火，哪里还经得住故意放火？

火苗进入鸡圈后，四处伸出火舌，贪婪地舔䑛玉米秆。玉米秆犹如火魔附体，呼地将火苗变成火龙。火龙蹿过彩钢棚，燎上房梁……劳燕家很快火光冲天。

炎热的夏夜，人们大都睡得晚。“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窗玻璃的炸裂声，很快惊动了周围邻居，大家纷纷赶来扑救……

后记：2023年11月23日，秦晋因犯放火罪，被重庆市梁平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文中人名为化名）

（作者系重庆市报告文学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