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冲

问现在的小孩长大了想干什么，科学家、航天员、歌星、影星、球星、画家、音乐家、舞蹈家、医生、律师、教师、老板……答案会因人而异，五花八门。而在上世纪60年代，若问男孩长大了想干什么，“当解放军！”回答几乎异口同声。

自打懂事开始，就知道每年的征兵期间，村里人都分外忙碌。不只是适龄青年踊跃报名，其家长亲戚更是四处托人找关系，其余群众也没有闲着，少不了要参与到究竟谁家的小子能光荣参军的大讨论中。名额太有限，最终能通过体检、政审穿上绿军装的毕竟是极少数，赢得人们羡慕甚至崇敬的目光，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嘛。记得有一年，生产队有一个去黑龙江当兵的回家探亲也成了村里的轰动事件，闻讯赶来围观的人把他家塞得满满当当，那场面毫不逊色于如今的追星，后来者拥在门口踮起脚尖往屋里望，为的就是一睹解放军的风采。待一波一波热潮过去，我们一群闹喳喳的小孩才能近身观看，围着他转圈看的时候，有的悄悄摸摸他的衣角，有的乘机捏捏扎在他腰间的皮带，更有调皮捣蛋的，跳起来试图触摸他的帽子，还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他打没打过枪、这次带枪回来没有？“啪”，当他用一个标准的军礼给大家致敬时，感觉真是太英武了！长大了也要当解放军，也许就是当时在场的许多小孩心中的愿望和梦想。

要参军还需等待些年月，而要体验当英雄的自豪，却可以提前演练。“同志们冲啊！”“缴枪不杀！”如果在夏夜里，平静的村庄里突然响起这样的呐喊声，不要惊奇，那一定又是一帮小兔崽子在分队打仗，最后扮演解放军的一方发起了冲锋，获取胜利。所以，那个时候的孩子们，都渴望有一身绿军装，有一把枪，这是欲当英雄的基本装备。至于枪，真枪当然不可能，玩具枪也不太现实，最靠谱的是木制枪，次一点的是红缨枪和竹筒做的水枪。尽管每个小孩都想当英雄，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打仗游戏中，很多小孩也只是在听到号令后挥舞着各种“枪支”跟随着呐喊造势而已，真正能充当英雄的，往往只是手持木制手枪的领头者，才有资格举枪叉腰，发号施令，一展英雄风采。

因年幼时多病体弱，集体打仗游戏时，当然轮不到让我来摆造型发号令，要找到当英雄的感觉，只能另辟蹊径。有一次，跟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们玩打仗游戏，就想扮演杨子荣把滦平一把抓起来，以显英雄气概，反正“不管行不行，关键看造型”嘛。奈何自己体力不足，“滦平”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轻若鸿毛，几次想把他像老鹰抓小鸡式地轻轻提起来都未果，又不肯在大家面前折了面子，最后铆足劲抓住裤腰带虽然把他提起来了，却因力衰失控，把他摔了个饿狗啃食，哇哇大哭。看见他家大人闻声赶来，吓得我屁滚尿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半天不敢露头。第一次尝试扮演英雄却当了一回狗熊，心里那个憋屈呀，至今想起来还耿耿于怀。

有英雄情结，却又生于和平年代，是十分遗憾的事。没有冲锋陷阵的机会，让许多人空怀英雄梦想，一腔热血难以挥洒。后来因电影《少林寺》而掀起了武侠热，除暴安良、匡扶正义的侠士精神，正好与英雄情结暗合，不能持枪上战场，正好身怀绝技闯江湖。于是，舞刀弄棒、踢腿挥拳者众，好似都能锄强扶弱保一方平安。我的一个同学，初中毕业后回乡务农，一次为打抱不平，在校时就喜欢体育运动的他，又受了武侠精神的鼓动，动起手来，使出潇洒又凌厉的腾空飞踹，欲一招击倒对手，在围观者的击掌喝彩中尽显英雄本色。谁料对手见势不妙，撒腿就跑，让在半空中的他因失去了着力点，而硬生生地重重摔落地上，在床上躺了很多天才下地，却不好意思出门见人，只好在屋里转圈圈。

浓厚的英雄情结，不仅让我在某些行为上误打误撞，而且在阅读的喜好上也因偏食而营养失衡。《地雷战》《地道战》《平原枪声》《铁道游击队》《上甘岭》《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等影片不知反复看过多少遍，《红岩》《林海雪原》《水浒》《西游记》《三侠五义》等小说以及许多战争题材的小儿书，成了阅读的最爱。而被众人视为中国四大名著之首的《红楼梦》，却因书写的是儿女情长，没有英雄豪杰，没有紧张情节，没有激烈画面，读不上几页就感到恹恹欲睡，竟然开了很多次头却没有一次能卒读。如此的偏颇，后遗症也是比较严重的，因缺少柔情的滋润，肝火旺，虚火盛，易怒，好冲动，到读大学了，竟然绞尽脑汁也写不好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

这样的偏食症，年长之后虽有些改变，但想彻底纠偏，也绝非易事。仅以闲暇时看的一些影视剧来说，仍然以战争片、谍战片、警匪片、缉毒片、武侠片、反恐片、灾难片、励志片为主，而对风靡一时的言情剧、偶像剧、婆媳剧、宫斗剧则了无兴趣，以至于常被女儿嘲讽为：还生活在过去的人！ （工作单位：中国眼镜科技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