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的下浩

版次:010    2024年06月25日

□华戈

“在你眼里/老街是一道风景/在我眼里/老街是一道伤疤/你常常去欣赏老街/我常常去抚摸老街/欣赏抚摸里/老街没忍住/偷偷哭了。”读罢六哥的《老街》,真有一种痛楚的共鸣。

老街偶遇六哥

一个春日雨后的下午,我与朋友吕波(重庆文保志愿者服务总队下浩分队队长)站在了下浩老街上。彼时,身后涂山如黛,眼前渝中碧空如洗。

吕波为我讲述了法国永兴洋行、武昌中华大学旧址、合记堆店、白理洋行、温家院子等老建筑的历史沿革。同时,他还说起了中国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在下浩读书时的一些轶事。下浩的灵动与鲜活,如同质感电影镜头,在我脑海里定格,然后不停地回闪。

游览刚开始不久,我们偶遇了六哥——一个平常普通,眼神犀利,但又宽厚的老大哥。与他握手的瞬间,我感到了一种有力的柔软。短暂寒暄之后,我们匆匆而别。

当来到米市街武昌中华大学抗战时期旧址时,我被墙面上用粉笔写下的一首小诗深深打动:“拆掉了你/怀念母亲时/我会更加悲伤/因为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没有了你/怀念父亲时/我不会再有悲伤/因为要到梦里/我才能回一趟故乡。”署名为“下浩六哥”。

这是有怎样的经历才能写出如此叩动人心的诗句啊?我为刚刚与六哥的匆匆一别感到懊悔与遗憾。

吕波说,黄家有三男四女,黄文轶排行老六,熟知他的人都称他为“六哥”。六哥的父亲黄国均,是从湖北搬迁到重庆的实业家,主要从事皮具产业。抗战时期,黄国均曾把自家的住宅免费出让给西迁重庆的武昌中华大学作为教授楼使用,还为学校提供了大量物资,学校授予他名誉校长。

哦,萍水相逢,原来六哥也是他乡客。

六哥的老街情

我想约见一下六哥,吕波摇头,说他很少看手机,与他联系要看运气。

“有意思!”这更加坚定了我见六哥的决心。

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六哥,并约定了见面时间。但遗憾的是,因为那天要照料生病的儿子,我们不得不取消了约定。

十多天后,再次约到了六哥。

阳光的午后,在他翻新的老屋门前,我们开始了闲聊。从诗歌开始,把下浩老街的前世今生,聊了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六哥说,《老街》那首诗,曾让一个路过的女孩掩面而泣。对此,他说是自己几十年来对下浩的情怀积淀,没有打磨,完全是情之所至。

他还告诉我,之前隔壁茶楼的老板娘,也十分喜欢下浩老街,她生活在这里的几年时间里,除了沏茶待客,就是种草养花,完全是一个享受老街静谧时光的洒脱之人。为此,六哥特意给她的茶楼写了广告词——我们只收藏历史。

六哥今年60多岁了,没有固定收入,但他对下浩老街的情感一直不曾改变。他说,抗战时期搬迁到他家里对面禹王庙的武昌中华大学,是他印象最深刻的往事。

六哥说,在7年多时间里,武昌中华大学的6位教授就免费住在他父亲提供的“教授楼”中,直到抗战胜利后学校迁回武昌。学校改为华中师范大学后,还曾派人来看望过他的母亲,这是六哥心中的骄傲。

古镇老街的兴起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但在六哥眼里,没有文化根底和内涵的“文旅”项目,是一种资源的再浪费。于是,他家外墙上便有了“小声点,老街生气了”“轻声点,老街睡了”等诗句。六哥说,即便是当年云集了小五金企业、针织厂、塑料厂等一大批企业的鼎盛时期,下浩老街也都有一种安详和宁静,那是下浩典型的人文风范。

六哥还说,下浩是他创作的灵感来源。他所有的诗歌,都没有集中成册且不必成册,他情愿让它们都散落在老街的每一个角落。这是六哥心中对老街的精心呵护。于是,老人与老街的承诺便在墙上开放:“只要春天到来/有一朵花儿/因我而开/被万朵雪花覆盖/也要等待。”“想爷爷奶奶了,就来老街。”

瘦小精干的六哥,成了一棵让我膜拜的大树。

除了在米市街老屋的墙壁上留下了那些用粉笔书写下的诗句,六哥还与著名女诗人余呦呦在下浩进行过联合诗展。他想让细腻与粗犷、精致与平和能铺陈出一道身后的风景。

(作者系重庆市南岸区作协会员)